寬松的上衣被瑟瑟秋風(fēng)卷起，李明宇看到他細(xì)窄的腰線，還看到他背上突起的兩片肩胛骨，以及肩胛骨上交錯的傷痕。那些傷痕是猩紅色的，好似下一秒就要從里而外地生出兩只巨大雪白的羽翼，將他從這兒帶走。

    李明宇這輩子都沒有感受到如此強(qiáng)烈的恐懼，像是有人抽掉了他的脊髓，直接擊打在他的軟肋上，他幾乎是本能地沖上前，將杜以澤從天臺上拉了下來。

    那時的杜以澤真是太瘦了，輕輕一拽就掉了下來，像接過一片羽毛，他僵硬地扭過頭，李明宇便從他眼里看到了鋪天蓋地的失望。有一瞬間他還以為眼前站著的男孩是個沒有生命力的尸體，眼睛深處藏著足以吞噬生命力的深淵。

    他覺得杜以澤難過也許是因?yàn)榘l(fā)現(xiàn)自己無法長出翅膀，可翅膀哪是誰都能長出來的？人要是長出翅膀，那還不得被送到動物園里關(guān)起來？

    比起被人關(guān)在動物園里，長不出翅膀也不一定是缺點(diǎn)。

    李明宇吐掉嘴里的煙頭，一只鞋底壓上去來回碾壓。

    “其實(shí)——”

    “嗯？”杜以澤轉(zhuǎn)過頭，寂靜的湖泊在此刻激蕩起層層疊疊的漣漪。李明宇一下出了神，好不容易才想起來的“塞翁失馬，焉知非?！钡纫幌盗谐烧Z忘得一干二凈。

    “——現(xiàn)在的女人都喜歡你這樣的?！?/br>
    “是嗎？”杜以澤摸了下臉，眼神頓時一暗，心想：我看這里的男人倒是都挺喜歡你。

    李明宇反問，“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嗎？”

    從他們到小槍城的那天起，街上的女人總是時不時地朝杜以澤望上兩眼，甚至明目張膽地與朋友交頭接耳。李明宇頭兩天還以為她們在看自己，于是故意擺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叉著腰，抬著下巴，嘴里哼哼唧唧。

    直到他們今天去配槍套，店老板娘拉著杜以澤站在門口講了好一會的話。

    李明宇聽不懂外語，自個兒去店里轉(zhuǎn)了一圈，等他走出店門時，他才發(fā)現(xiàn)附近幾家店里的女人都在朝杜以澤的方向探頭探腦。

    如果杜以澤是個路人甲，李明宇定會對他的長相嗤之以鼻，可他自己也栽在了這張臉上，不服不行，只能迅速走到他身邊，趕蒼蠅似的朝四周瞪了一眼。

    “我跟你講，現(xiàn)在有些女人跟流氓一樣。”李明宇憂心忡忡地說，“真是世風(fēng)日下，道德淪喪！”他又問，“你們早上都聊什么了？不就配個槍套嗎？又不是買菜！還能討價還價不成？”

    杜以澤后退了一步，兩只眼睛像掃描儀一樣將他上下掃視一遍，然后他抱起手臂，似笑非笑地問，“你這么介意做什么？怕我搶了你的女人嗎？”

    “就你？”李明宇嗤笑一聲，“我這是怕她們受騙！”

    “受什么騙？”

    “你又不喜歡女人，她們肯定會失望死?！?/br>
    杜以澤挑眉，“我什么時候說過這句話？”

    在李明宇的記憶之中，杜以澤確實(shí)沒有講過這句話，他愣了好一會，沒好氣地叫道，“那你當(dāng)什么互擼娃？！”

    “你是不是誤會了？”杜以澤聳肩，“只要好看，我都可以?！?

    “他娘的，你還男女通吃？！”

    “哎，話不能這么講，我這是不對自己的人生設(shè)限?！倍乓詽梢槐菊?jīng)，且非常真誠地說，“其實(shí)我本來并不介意你……沒想到你的要求還挺高，我可不想強(qiáng)人所難，免得哪天被你潑個sao擾的臟水?！?/br>
    摸都摸了還不叫sao擾？李明宇氣得幾乎跳腳，嘴里說的卻是，“我這是為你好！誰知道那些女人……”

    “這個還真不用你cao心。她們喜歡我，我也喜歡她們?！倍乓詽沙氨平徊?，伸出一只手掌意味深長地在李明宇的胸口處拍了拍，“況且胸大屁股大，不是挺好？你說是不是？”

    李明宇頭一次被自己的口頭禪噎得啞口無言。

    第55章

    自打準(zhǔn)備好槍彈以后，兩人開始佛系度日。杜以澤并不缺錢，所以李明宇不必出門打工維生，他沒事就去河邊拽點(diǎn)野草捎給黑馬，不然就是騎著白色的小摩托在小槍城里來回轉(zhuǎn)悠。

    這些天來，他覺得自己真是吃了沒文化的虧。來找杜以澤聊天的女人絡(luò)繹不絕，她們發(fā)現(xiàn)杜以澤并不如自己想象中一般清高、冷漠，反倒非常和善，人不僅紳士，還極會聊天，幾句話就能把人逗得眉開眼笑。

    李明宇坐在烏煙瘴氣的小酒館里喝著悶酒，此時他并不是一個人前來消遣，杜以澤就坐在他身旁，只不過背對著自己，與人聊得正歡。燙著卷發(fā)的異域女人正笑得花枝亂顫，哪怕中間隔著一個杜以澤，他都能聽到對方不停歇的笑聲。熱愛談天說地的李明宇難得產(chǎn)生一種被人冷落的挫敗感，他安慰自己這是語言障礙，不是因?yàn)樽约簺]有魅力。

    其實(shí)今晚并不是第一次出現(xiàn)這種情況了，杜以澤的女人緣好得出奇，哪怕只是出去吃個飯，回頭率都高得匪夷所思，于是李明宇便提議要來酒館，說是消遣，實(shí)為獵艷，他認(rèn)為這可以使他重振雄風(fēng)，再不濟(jì)也能讓他展現(xiàn)自己的魅力水平。

    然而現(xiàn)實(shí)總是事與愿違，他剛找到目標(biāo)，還沒來得及出手，目標(biāo)竟然主動朝他們走了過來，在杜以澤身旁落座，一坐便坐到午夜的鐘聲響起。

    李明宇終于忍不住拍了下杜以澤的肩膀，他今晚喝了不少酒，所以聽起來醉醺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