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明人不說暗話,徐月如是喜歡的。 只是可惜了,這樣的人,做了齊家婦。 進了齊家門里,一輩子,也就這么著了。 她往主位上坐過去,也不應錢氏那番話,只是問她:“二嫂只身來,有什么話直說吧?!?/br> 錢氏噙著笑,拍了拍放在她左手邊兒桌案上的一個黑漆的小食盒:“這里面,有幾套賬本?!?/br> 賬本? 徐月如一擰眉。 “弟妹是個爽快利落的人,我便不與你說那些虛的,這些,是這些年,我自己查的,齊家的爛賬,或者說,齊明遇的爛賬?!?/br> 她下巴一抬:“我送給你。” “天下從沒有白得的便宜,一則我不知你這所謂爛賬是真是假,二則——” 徐月如瞇了眼,連看都沒看那食盒一眼,只盯著錢氏:“我與二嫂,一面之緣,從前六郎在家時候,也從不曾見二嫂出手相助過,如今,這是怎么個意思?” “弟妹,我嫁到齊家,今年,是第九個年頭,如果我沒記錯,六郎在十二歲上,挨過一場家法,病的起不了身,這事兒,你回頭問問六郎,還記不記得。”錢氏往椅背上靠了靠,“那時候,好像是因為你們現(xiàn)在住的這個小院兒,總之,他和大哥鬧的不可開交,揚言要殺了大哥,可后來不了了之了。他能從大哥手上活下來,大哥也沒再激怒他,是族中叔公出的面——” 她尾音拖長了。 這事兒,她剛從明遠那兒聽過的,與錢氏所說,的確一般無二,并無出入。 而錢氏刻意的拉長尾音,在她面前提起此事…… 徐月如心下一沉:“是你?” “有很多事,成了定局,改不了了。齊家里子早就爛透了,外面看著,卻仍舊風光,誰又知道,齊家門里,一灘爛泥呢?” 錢氏唇角的弧度,是嘲弄,但更多的,是自嘲:“我嫁給了二郎,做了齊家婦,大哥是長房長子,更是大伯原配發(fā)妻所出的,這家業(yè),只能是他的,而我們——二郎不是個頂有出息的,我們自然要仰人鼻息的過活,可我也是官宦人家走出來的姑娘,大是大非,我是明理的?!?/br> 錢氏定定然看她:“這賬本,從我嫁過來,每每見了大哥行事,知他如何苛待六郎,又是如何把著本該屬于六郎的一分家業(yè)不放時,就安排了人,暗中盯著他去查的。” 徐月如登時明了。 當年錢氏會嫁到齊家,大概……是受了騙? 說受騙也不為過。 不然若早知齊家門里是這樣的光景,她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嫁到齊家來。 然則出嫁從夫,她既嫁了,就沒有回頭路可走。 她是怕。 怕齊明遇有朝一日,像對六郎那樣,對二房。 徐月如心下了然,這才把目光落在了她手邊的食盒上。 錢氏暗暗松了口氣:“六郎的那個meimei……這是你們長房自己的事情,與我們本是不相干的。這賬本,我送給你,你們想做什么,有這東西在,大哥都會答應?!?/br> “那你呢?” 徐月如深吸口氣,冷靜的問她:“二嫂又想從我們這兒,得到什么?” “我只想要一個承諾?!?/br> 她倒也坦然。 徐月如抿唇:“你想分家?” 錢氏倏爾笑了:“和聰明人說話,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這些年,在齊家門里,見慣了蠢笨的東西,我慢慢地都開始覺得,連我,其實都是個蠢笨不堪的?!?/br> 她怎么會是個蠢笨的。 怪不得聽六郎說,他的這個二嫂,在他的記憶里,是少言寡語的,平日里見誰都是淡淡的,也唯獨對齊明遙,尚有幾分和顏悅色與柔婉。 想來齊明遙對她是很不錯的,才能得她相護。 錢氏想了想,又把自己前頭的話接了上去:“原本我沒動過這心思,只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日子罷了,后來有了這賬本,一年比一年厚,時間再久一點,我連怕,都不怕了。只是慢慢的,開始厭倦,疲憊?!?/br> 她側(cè)目去看那食盒:“從去年開始,我就已經(jīng)不再派人收集這些東西了,如今我手上的這些,足夠齊明遇死三回的?!?/br> “你自己為什么不——” 話沒問完,聲音戛然而止。 錢氏挑眉看她,她面色一沉。 嫁做人婦,卻挑唆著郎君鬧分家,這名聲傳出去,難聽極了。 錢氏在齊家忍了這么多年,忍到他們夫婦回家來鬧事,才找上她。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 徐月如長舒口氣:“齊家的一切,你從不曾與你娘家提起過吧?” “出嫁從夫,出了門,就是人家家的人了,回門去,家里客客氣氣叫上一聲姑奶奶,可難道真還拿你當一家人不成?” 錢氏嘖兩聲:“原也不是人人都似弟妹這樣好的命數(shù)。況且這些烏糟事,便說了,又能怎么樣?難不成指望他們替我說話,說要分了家,我們二房單過去?橫豎大哥也沒欺負到我們頭上來,這些年,雖也有苛刻我們的,但也不值一提,有什么好說的?” 她許是在娘家不順心,又或者,原就是她家里太顧惜面子二字。 如今借機鬧起來,正好分了家單過,往后再也不必攪和在齊家這渾水池子里。 況且若按錢氏所說,齊明遇的那些爛賬,夠他死三回的,一旦事情敗露,為人所查,到時候就是叫人家一鍋端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