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節(jié)
最終由鄭子秋接任姬非臣留下的空缺。 回一趟商店街,路遙忙著忙著就呆了近十天,總算把堆積的事情處理妥當。 某個深夜,路遙再次支付五百萬軟妹幣,穿過星門,回到租借小店。 看著賬上所剩無幾的財產(chǎn),路遙暗暗咬牙。 這一次回來就要把任務解決掉,休想再從她的賬上劃走一分錢。 桐花鎮(zhèn)也是晚上,漆黑的天幕上滿是星星,匯成一條燦爛的星河。 租借小店門口的壩子里,扭曲的暗影如嗅到rou味的野狗,聞風而來。 路遙與他們默然相望,她不會再逃避,不會任由他們繼續(xù)追趕她。 圓夢系統(tǒng)突然道:“唐家那個老太太 ,剛剛掉氣?!?/br> 路遙:“剛剛?” 圓夢系統(tǒng)開始分享它最近收集到的瓜:“田家那個老太太的白事辦完,好些人說唐家那個老太太也撐不了幾天了。 “唐老太太的兒女都已回來,只是老太太看起來虛弱,一直吊著口氣。 “最近這幾天一直說胸疼,其實半年前唐老太太的兒女送她去過城里的醫(yī)院,醫(yī)生當時已經(jīng)下了病危通知書,她的病已經(jīng)沒治了。但是這老太太回家以后卻還精神,生生撐了半年多。 “不過如今疼得難忍了,剛剛她假裝要睡覺,支走守夜的兒女,喝了偷偷藏起來的藥,一大把消炎藥。沒多久,就不行了?!?/br> 路遙猛然想起命運女神撥弄的那兩枚骰子,一枚寫著“自戕”,一枚是“藥”。 原來那塊牌子上的“唐”就是唐老太太。 神明想為凡人改命,只能反復撥弄骰子。 而骰子上的刻字,早就寫好了命運的所有方向。 路遙覺得命運女神罵得沒錯。 這神當著可真窩囊! 路遙腳下的暗影在躁動,魔神的半身以外,她唯一還能使用的能力就是它們。 它們就是她的力量。 路遙緩緩蹲下去,伸出手指輕觸躁動的影子。 暗影得到主人的安撫,沉寂下去。 天未亮,路遙躺在床上,聽到熟悉的炮聲,不久哀樂響起,估計唐家已經(jīng)搭起辦事的棚子。 路遙不想起身,也睡不著,在床上賴到天亮才起。 吃早餐的時候,星棠在一旁匯報店里最近的經(jīng)營情況。 村人偶爾來租借機器人,最近農(nóng)忙,租借農(nóng)用機器人的客人不少。 基本都是年紀大、干不動活兒的老人,租借半天、一天。 隔壁的蘇老太太就租了燕歸兩天,老太太格外喜歡燕歸,還塞吃的給燕歸,可惜燕歸不能吃,全都帶回了店里。 往年這種時候,遇到干不了活或者忙不過來的時候,村人也會請閑漢幫忙。工價和請機器人差不多,不過請人還要供飯,租機器人則不用。 而且機器人不偷懶,設定好指令,就開始庫庫干活,效率比請人高。 路遙喝著粥,邊聽邊點頭。 店里的情況匯報結(jié)束,星棠又說起送進城里的那件貨:“陸銘瀟帶我們?nèi)ベI車,花了十二萬。送貨那天我留在店里,陸銘瀟和海月一起,半天就回來了。” 那天路遙的賬上進賬六百五十萬花幣,顧良時下單時選擇了外觀定制,路遙給打了個五折。 交貨那天尾款全部到賬,路遙記得很清楚,只是她不知道陸銘瀟也在。 本來路遙提前用人氣值找圓夢系統(tǒng)兌換了在無神之地可用的駕照,拿給星棠備用,沒想到?jīng)]用上。 她以為這個時期的陸銘瀟不會這么好心,倒是有點奇怪了。 這個念頭只在路遙腦子里過了一下,她的思緒很快被無神之地的任務占據(jù)。 吃過早餐,路遙背著手沿馬路遛彎,村人在往唐家聚集,她不想那么早過去。 馬路兩側(cè)有大片油菜田,路遙記得她離開時還泛青,這才幾天就黃了,田里有割掉的茬子,已經(jīng)開始收油菜了。 油菜割了,松松土,又可以繼續(xù)種玉米。 土豆也可以挖了,空下的田又接著種紅薯。 路遙站在路邊,望著蜿蜒而下的田地,前不久還是兩片胡豆地,如今玉米苗已經(jīng)排排高。 路遙抬頭,路邊一棵歪脖子桃樹,枝葉繁茂,葉片掩映間,隱隱有指頭大的青果子簇成團。 農(nóng)作物的周期只有短短幾月,鄉(xiāng)下的果樹花期也短,幾天就長出葉子,不注意青果子已經(jīng)結(jié)出來。 路遙繼續(xù)往前走,走了幾步停住,緩緩回頭。 歪脖子桃樹朝田地伸去的一半枝丫光禿禿,沒有葉片,枝干枯黑,已經(jīng)死去。 這一半枯黑的枝干方才被另一面繁盛的枝葉擋住,若不是多走了幾步,路遙完全沒有察覺。 原來植物還有這種生存智慧,哪怕一半枝干枯死,剩余的一半還會繼續(xù)生長。 這棵桃樹像一個截肢的人。 可是樹不會痛,它只是繼續(xù)吸取陽光、水分和土里的養(yǎng)分,繼續(xù)供養(yǎng)活著的那一部分。 路遙的腦子里有什么開了花,又迅速結(jié)成果,腦中瞬間靈光乍現(xiàn)。 可惜那絲靈感消失得太快,她沒有抓住。 路遙遛彎回來又睡了一覺,一直到下午,有客人來租借機器人,她才起床。 晚上,路遙去了一趟唐家。 唐家沒有租借機器人,路遙和唐老太太也不熟,只是同住鄉(xiāng)里,不來吃飯多少顯得不合群。 唐老太太的靈堂設在正堂,唐家人丁興旺,披麻戴孝的后輩擠滿堂屋。 路遙給老太太上了一炷香,慢慢悠悠退出靈堂。 賓客都道老太太是病逝,無人知曉昨晚老太太病痛難忍,吞藥自戕。 回家的路上,月朗星稀。 路遙沿馬路走著,耳邊是蟲鳴蛙叫。 生命珍貴。 可若是行到末路、受盡折磨的老人呢? 路遙想起上次去縣城在寵物店聽到的閑談。 那日傍晚,她實在沒處去,就在賓館樓下的寵物醫(yī)院坐了一陣。 寵物醫(yī)院的醫(yī)生人很好,看到她也不驅(qū)趕。 店里來了客人,似乎和醫(yī)生是熟人。 客人講起她以前養(yǎng)過一只狗,生了很嚴重的病。 她那時住在另一個城市,也是到寵物醫(yī)院找醫(yī)生,遇到特別心黑的獸醫(yī)。 醫(yī)生看了她的狗,搖頭說沒治,安樂算了。 賓館樓下的寵物醫(yī)生平和地說:“這種不算心黑。真正心黑的人不會叫你安樂,而是一直告訴你還有希望,還可以治療。直到你花掉所有錢,狗死了,再告訴你,他已經(jīng)盡力。” 路遙那時只當閑言聽了一耳朵,不知為何會突然想起,轉(zhuǎn)而又想到唐老太太。 人可以選擇在什么時候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路遙其實遇到過很多這樣的人。 只是以前基本都是年輕人,她竭盡所能告訴他們?nèi)松€有希望,還能改寫。 因為他們還年輕、還健康,還有時間。 可若是遇到垂垂老矣、受盡人世磋磨的老人,她又該如何寬慰他們? 像黑心獸醫(yī)一樣,告訴他們?nèi)松€有希望,請努力活下去? 不,這不是路遙所愿。 那就順從他們的心意,幫他們解脫? 這種事根本不需要借助他人之手,也不需要神明的施舍。 人真正想死的時候,自然會死去。 真正的絕路,活下去比選擇死亡更需要勇氣。 桐花鎮(zhèn)的老人,不缺選擇死亡的勇氣。 可是無論選擇死亡,還是選擇活下去,一切只是絕望的流逝,這才是路遙最難以忍受的地方。 深淵女神一直在暗示,路遙卻并不覺得“成神”是她的愿望。 雖然失去了關鍵記憶,但她總覺得她想做的事應該比“成神”更有意思一點。 面對無神之地的考驗,路遙既不想做黑心獸醫(yī),施與絕望靈魂虛假的希望,也不想像命運女神那樣徒勞地撥弄命運的骰子。 她想要更明確的結(jié)果,可以切實抓在手里的東西。 這個結(jié)果或許并非所有人都認同接受,她管不了那么多,也不想管。 她想要內(nèi)心的平靜,想在這個沒有希望的世界,找出一種從未出現(xiàn)過的、新的可能。 就算從來沒有人那樣做過,只要被她找到,哪怕受盡詬病,她也會堅定的選擇。 走走停停,路遙抬頭,先看到掛在天幕上的月,視線緩緩下移,又看到路邊那顆歪脖子桃樹。 月光清柔,桃樹與夜色融在一起,輪廓猙獰。 路遙的思維猛地被攫住。 上午逃跑的那絲靈光,被她抓到了。 路遙回到家里,洗漱后躲進臥室,戴上降噪耳機,安安穩(wěn)穩(wěn)入眠。 這日深夜,她未曾聽到門外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