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盡艱難地挪動著目光。

    結(jié)界表面流動的光芒紋路配合著其內(nèi)暗涌著的黑霧，像是一幅緩緩旋轉(zhuǎn)著的圖騰，低吟著惑他心智。

    林盡不知道自己這樣的狀態(tài)持續(xù)了多久，可能是很久的失神，也可能是一瞬的恍惚。

    總之，待他回過神來，他已不知何時抬手觸向了結(jié)界表面。

    旁邊的蕭瀾啟注意到他的動作，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手腕將他往后一拽，可還是晚了。

    結(jié)界表面的流光瞬息纏上了林盡的指尖，像一只大手用力握住他，不由分說把他朝結(jié)界內(nèi)拖拽去。

    林盡心里一驚。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也同樣嚇到了身邊其他人。

    他們在結(jié)界出現(xiàn)異常的第一時間就站在了這里，也將這結(jié)界禁制完整檢查過。他們很確定這結(jié)界確實是完整封閉的狀態(tài)，旁人怎么摸怎么砸都弄不出一道口子的東西，怎么林盡剛上手就出問題？

    結(jié)界內(nèi)部爆出的牽引力強到有些恐怖，就算是有蕭瀾啟拉著他的手，他們還是被拉扯著一步步踉蹌著往前走。

    事到如今，林盡也猜到這被更改過的結(jié)界禁制怕是只針對他一個人。

    因此他深吸一口氣，望向蕭瀾啟：

    “蕭瀾啟，放手?！?/br>
    “你……”蕭瀾啟微微睜大眼睛。

    “聽話。”林盡溫聲道：

    “放手吧?！?/br>
    “……”

    蕭瀾啟原本還想說什么，但他看著林盡溫和堅定的眼神，終是抿抿唇，不情不愿地放開了手。

    幾乎在他放手的同一瞬間，結(jié)界黑紅色的光芒纏住林盡，猛地將他拖入了那片混沌之中。

    林盡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包裹住了自己的五感，他的感知有片刻混亂，不過很快，他雙腳觸到了實地，但卻沒站穩(wěn)，踉蹌兩步后跌跪在了地上。

    林盡緩了一會兒才從地上站起身。

    那股吸引力在他進入結(jié)界內(nèi)部后就消失了，似乎它的出現(xiàn)，只是為了帶他來這里。

    林盡回頭看了一眼自己來時的方向。

    從里面看這層結(jié)界，與方才他從外面看到的并無不同，其上依舊流轉(zhuǎn)著淺淺的紅色光紋。林盡能依稀從它后面看見幾道晃動著的黑影，就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磨砂玻璃與他們相望。

    他微微皺起眉，又回頭看了眼結(jié)界內(nèi)部。

    抬頭往上看，天空被結(jié)界的顏色濾成了一片血紅，有大股大股的黑霧正從半空中的傳承法陣內(nèi)溢出，像是一片黑色的瀑布，一直流下來沉到地上，整片鋪開，沒過了林盡的雙膝。

    林盡眸色一頓。

    他盯著那道未成形的傳承法陣，抬步朝它緩緩走去。

    他每一步都走得那樣艱難。

    他聽見無數(shù)怨魂的凄厲慘叫，看見它們的影子從黑霧中凝成形、定格一瞬又徹底潰散。它們好像握住了林盡的腳踝、扯住了他的雙臂脖頸甚至腰肢，似乎試圖拖拽著他朝地獄中去。

    林盡咬著牙驅(qū)散了那些異樣感。

    他依舊堅定地朝法陣走去，可等再抬眼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法陣表面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

    他發(fā)現(xiàn)，法陣表面那條意義不明的豎線似乎動了。

    不。

    準(zhǔn)確來說，是它“睜開了眼”。

    一道血紅色豎眼緩緩睜開，它如血色深淵般的眼瞳似乎盯住了林盡的靈魂，令他一時竟無法挪動半分。

    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

    就像是另一個層次的存在自虛空中逼視你，顯得自己是那樣渺小，毫不懷疑對方只需一個垂眼，就能讓自己立馬灰飛煙滅不復(fù)存在。

    林盡與那豎眼對視片刻。

    他似乎從深淵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那時，他甚至沒有注意到，法陣外圈的三圈神紋已然完整，神的氣息降臨，法陣爆出了強烈的光。

    林盡抬手擋去那些刺眼的光芒。

    不知從哪里刮起的風(fēng)吹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恍惚間，他看見法陣前的空間似被撕裂，一個熟悉的人影自其后出現(xiàn)。

    那人身穿玄玉戰(zhàn)甲，一頭長發(fā)高高豎起，一雙眼睛是如那古神豎眼一般無二的血紅色。

    他背后三圈神紋緩緩轉(zhuǎn)動，手中破界似重新被淬煉過，壓迫感比之先前，還要強烈數(shù)倍。

    周遭黑霧因他的出現(xiàn)，瞬間朝周遭奔逃潰散去，原本桎梏著林盡的那些怨念一時竟也盡數(shù)消失不見。

    林盡輕輕抿起唇。

    他直起了腰。

    他仰頭看向了他。

    而韓傲手握破界，于高處以睥睨一切的姿態(tài)垂眼望向他。

    許久，他緩緩彎起唇：

    “好久不見。

    “林林?！?/br>
    第276章 迥然夢魘

    雖然還是一樣的人，一樣的稱呼，但此時此刻，聽見這二字被韓傲喚出，林盡還是覺得無比陌生。

    林盡眸色沒什么波瀾，他看著韓傲，只道：

    “恭喜殺神大人，得償所愿?！?/br>
    “哦？”

    韓傲微微挑眉：

    “你這聲恭喜從何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林盡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心里有些哀傷：

    “你能回家了，不是嗎？”

    “回家？”

    韓傲重復(fù)著這兩個字，神態(tài)竟似有些茫然。

    不過很快，他彎起唇，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