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季玉一邊說了一句“啊對不起”，一邊踩在那沖鋒衣的帽兜上，場面死一般的寂靜，只聽他腳底下發(fā)出輕微的“咔”聲，似乎是什么塑料的東西碎掉了。

    負(fù)責(zé)人沖上去就要抓住他：“你——”

    文老先生瞇了瞇眼，抬起一只手制止他的話。

    所有人都驚懼地看著阮季玉把衣服從地上撿起來，動作“嫻熟”地上下檢查了一下所有的邊角，然后把剛剛踩過的地方翻過來，扒開布料的夾層，把里面的東西倒在了手心上。

    文老先生定睛一看，先是笑笑，“你們都出去。”

    四周的人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看氣氛有些不對，全都魚貫而出，靶場的負(fù)責(zé)人是常年混跡這個(gè)圈層的人精，他一下就明白過來，趕緊把人都叫了出去，聯(lián)系保鏢過來，關(guān)上門，只留下阮季玉和老頭在里面。

    “……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文老先生穿著深灰的運(yùn)動衫，他坐在沙發(fā)上表情看不出真正喜怒，只是笑著看阮季玉。

    “我在大門口經(jīng)過，注意到您背后帽兜的角度不太對，右邊比左邊沉一點(diǎn)，行走的時(shí)候更明顯?！比罴居裾f著，把那個(gè)已經(jīng)被破壞的小竊聽器放在了桌上。

    “所以你才來搭訕。”老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是警校畢業(yè)？”

    “不是。我是a大的學(xué)生。”

    “好學(xué)校。你叫什么名字？”

    “季玉?！?/br>
    “姓季？”

    “算……是吧?！?/br>
    “你只路過的時(shí)候看了一眼，就給我解決了最近遇到的大麻煩?！蔽睦舷壬α艘宦暎岸?，你很聰明，沒有直接說出來，這份敏銳、冷靜和聰慧，在你這個(gè)年紀(jì)，真是太難得?！?/br>
    阮季玉沒有接話，只是斂眸，維持著禮貌。

    “抱歉弄壞了衣服?！比罴居裾f，“但您的衣服，我可能賠不起?！?/br>
    他默默拿過自己的黑色外套，因?yàn)樗吧韹审w弱”怕風(fēng)寒著涼，買的外套很厚，里面是不算特別好的羽絨，面料也并不金貴，但他穿上就顯得這件衣服也高級了起來。

    他看起來有些瘦弱，可是腰背卻很直，抱著一大坨衣服有點(diǎn)孩子氣的嚴(yán)肅，莫名可愛。

    “哈哈哈孩子，你覺得我會讓你賠嗎？”文老先生笑起來，把那件衣服隨手丟在一邊，“而且這件衣服也就幾百塊錢，人老穿的舒服就好，哪是什么名牌。”

    “你要是愿意，跟著我，給我做保鏢，怎么樣？”

    “……”阮季玉適時(shí)咳嗽了一聲，臉色有些白，“抱歉老先生，我身體不太好?！?/br>
    “那不要緊的，不要你做什么，就跟著我，你在雨田拿多少工資，我給你十倍?！?/br>
    “謝謝，但我家里有父母，在這里工作時(shí)間固定且相對自由，可以照顧家人?！比罴居駠米约旱拇髧恚α诵?，“這圍巾就是我母親親手織的，她是一個(gè)裁縫，也會服裝設(shè)計(jì)，她很愛我，也需要我照顧。”

    文老先生聞言愣了愣，然后嘆了口氣，“……好孩子，孝順。我那兩個(gè)兒子，哎，不提也罷。你這樣的孩子，要是我的兒子該多好。”

    阮季玉低著頭，埋在圍巾里的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他道：“您要是真覺得想要送我些什么，我想要一樣?xùn)|西?！?/br>
    老人趕緊問：“什么？”

    “您手腕上的佛珠?！比罴居裥?，“我知道這是從寒光寺那兒求來的，每月初一十五降香都會有賣，三百八十八，討個(gè)吉利。”

    文老先生下意識抬手腕看了一眼，哈哈大笑，摘下來拉過阮季玉的手腕，給他戴了上去，“孩子，這可是我為兒子求的佛珠，今天既然你開口，就送給你了！也是我們爺倆的緣分，但這件事，光送你這個(gè)可不行?！?/br>
    說著，他從褲子口袋里又摸出一串佛珠，深棕發(fā)黑，顆顆油亮，檀香悠長，上面刻畫的菩薩垂眸斂目，三通處垂著弟子珠，絕對是萬里挑一的高貨。

    “不能推辭，這東西送出手，你要是再給我退回來，就不靈了?！崩项^強(qiáng)行把兩串佛珠分別戴在阮季玉兩只手上，第二串顆粒很大，戴在他的手腕上有些大，但整體氣質(zhì)卻莫名顯得更加和諧。

    文老先生很滿意地看了看，“好，適合你?！?/br>
    外面很快敲門，穿著精英的中年男人匆匆進(jìn)門和老先生耳語了幾句，老先生點(diǎn)頭，拉過阮季玉，“小玉啊，我這會兒要回去處理一些事情，如果你要回家，我叫司機(jī)派車送你?！?/br>
    “謝謝，不用了，我不回家，一會兒還有些事情要辦?！?/br>
    “哎呀，那耽誤你的事情了啊?！?/br>
    “沒關(guān)系?！比罴居裥ζ饋硪惨琅f是一種冷淡的矜持，始終保持著距離，好像他什么恩惠都不會多看一眼，無論面前站著多高身份的人，他都不會變一下表情。

    太難得了，在他這個(gè)年紀(jì)，其他的孩子都還在學(xué)校里吃喝玩樂，他卻已經(jīng)承擔(dān)起了家庭，在名利場賺錢，卻不為名利所動，聰敏冷靜，不卑不亢，越看越讓人喜歡。

    “我叫文泰麟，叫我文叔就可以了。”

    阮季玉從善如流，低頭：“文叔?！?/br>
    “哎，好孩子。有緣我們會再見的?！崩项^接過那中年男人遞過來的外套穿上，慈眉善目地笑著走了出去，阮季玉看到門打開，外面沿著走廊站了兩排的保鏢，老頭從中間走過，兩邊的保鏢默默跟上。

    門重新關(guān)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