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包
冷空氣稍稍減弱,可即使天氣預(yù)報不準(zhǔn)確,它仍是最可信的,人們卻自作聰明地褪下了肥厚的衣物。 真到了轉(zhuǎn)變身份的時候,宋柳伊心中難免有些茫然,這是她給自己找出的答案——不掀開重壓的石塊,便永遠(yuǎn)不得天日。 宋柳伊把最后一本書放入塑料箱,坐在座位喝水,目光空洞的望向遠(yuǎn)處。 前幾排的黃薇意外的扭頭看她,兩人的眼神交匯,相視一笑,像是最初的遇見,又似在無聲地道別。 從初中三年起,她們便一直同班,做過同桌,一起報了同一所學(xué)校,又被分到同一個班、同一個宿舍。人生能有多少個這樣的緣分?無論怎樣的分別都值得銘記。 她如愿換了新的稱號,是學(xué)校文化生口中不學(xué)無術(shù)、輕松自在的“藝術(shù)生”了。 “大家好,我是從高二3班轉(zhuǎn)過來的宋柳伊,請大家多多關(guān)照?!?/br> 自我介紹是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在老師的指引下,宋柳伊來到了第三組最后一張單獨的課桌旁。這張桌子顯然是特意為她準(zhǔn)備的,與她的處境頗為契合。 和以前的課表相比,美術(shù)生的課表少了些文化課,換成了素描、色彩和速寫這類科目。 課間,新的班主任任芳找她談話,她先是寬慰她,說雖然離高二上學(xué)期結(jié)束就還有一個多月,但這個時候轉(zhuǎn)讀美術(shù)也不算晚,反而是黃金時段。 隨后,她話鋒一轉(zhuǎn),“美術(shù)基礎(chǔ)重要,集訓(xùn)也重要,文化成績同樣很重要。雖然你落下了之前的素描、色彩的基礎(chǔ)學(xué)習(xí),但是你文化成績還是很不錯的,要繼續(xù)保持。接下來呢,你要在課上和周末多花費時間和精力補上基礎(chǔ),平時也要注意審美積累。” “離藝考還有一年的時間,后面怎么安排的,你有事先了解過嗎?” “嗯,了解過的?!?/br> “好,記住,還是那句話,不懂的要多問班上的老師和同學(xué),你現(xiàn)在需要比別人更加多的努力和進(jìn)步,知道了么?” “知道了,謝謝老師?!?/br> 宋柳伊之前就有調(diào)查過,高二美術(shù)生要做好藝考規(guī)劃,確立目標(biāo)院校,篩找畫室,進(jìn)入集訓(xùn)等等。 馬不停蹄的行程,她真不知道要花掉多少錢。 宋柳伊詢問了坐在她前面的同學(xué),畫紙、顏料、畫材、筆、畫架、刮刀......她一股腦下單寄到學(xué)校。 宋柳伊是個很能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的人,沒上過素描課的她并沒有退怯,反而老師的表揚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天賦,這天賦也許是遺傳了父親,總之,她后悔沒能早點轉(zhuǎn)學(xué)美術(shù)。 幾天下來,宋柳伊決定在學(xué)校附近租一個小單間,宿舍和教室不可能讓她放置那么多東西,而且她需要有一間屬于她自己的房間。 李洋菲告訴她,上次的咖啡聯(lián)名廣告效果還不錯,他們想要在店里面再拍一組新的,周六放學(xué),她們倆頂著大風(fēng)一起去往咖啡店。 這家咖啡店不僅咖啡做得好,更以甜品和環(huán)境著稱。店面雖不算大,但裝飾充滿藝術(shù)感。靠窗一排座位陽光充足,二樓環(huán)境更為幽雅,深受工作人士的喜愛,是當(dāng)?shù)匾粋€較為成功的品牌。 樓下客人比較多,宋柳伊她們需要等待一會兒,剛好用來換服裝和畫妝,把臉洗干凈,先涂上一層滋潤的乳液,這是她一個敏感干皮必做的準(zhǔn)備,經(jīng)歷過前幾次,她已經(jīng)很熟練。 按照流程,一切在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中。 要不是當(dāng)事人約在咖啡店見面,宋景銘還不知道他的meimei會扮作一個游戲人物貼畫在宣傳之處,初見時,他還愣了好一會。 談完事情準(zhǔn)備下樓,同行的人要返回去拿忘下的東西,宋景銘側(cè)身回應(yīng)她,樓梯下一片閃亮的光景映入眼簾,幾個女孩坐在拍攝中心,定睛一看,其中一人是宋柳伊沒錯。 她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打扮可愛的、精致靈敏的、閃閃惹人憐的公主娃娃。 宋景銘看得出神,他還沒見過宋柳伊這一面。 “誒?宋律師,不走嗎?” “噢,你先走吧,我還有點事?!?/br> “好,早點回家啊,今晚可能會下雨的?!?/br> “嗯,再見。” 宋景銘粗略地看了一眼周圍,下樓找了個顯眼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飲品,繼而打開了電腦。 冷風(fēng)揚起塵土,外面的樹蠢蠢欲動,看來又是要變天了。 宋柳伊結(jié)束工作后也沒走,她知道宋景銘發(fā)現(xiàn)了她,便故意和李洋菲坐在他對角桌吃甜點。 “柳伊,你看那個男的,怎么我感覺他在看著你?。磕銈冋J(rèn)識嗎?” “他是我哥?!闭f著,宋柳伊將將小勺子插入巧克力蛋糕中,眼神專注而溫柔。 “真的???你哥也太帥了吧!” 宋柳伊輕抿一口:“還好吧,也就長得比較端正?!?/br> “端正”,這是宋景銘以前在別人面前形容她的詞語。如今,又從這個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宛如百合花的女子口中說出。 李洋菲的注意力又落回到眼前人上,有這樣的meimei,再有那樣的哥哥,一點都不為奇怪,“你太謙虛了,誒,他好像坐已經(jīng)在那好久了,怎么不來和你打個招呼?” “我們吵架了?!?/br> “啊,不會吧?”李洋菲偷偷看他,“他應(yīng)該工作了吧,你們這么大了還會吵架嗎?” 宋柳伊湊到李洋菲耳邊,小聲說:“哎,怎么辦啊,你走了我怎么辦,而且萬一讓他知道了是你帶我來拍的廣告,他連你一塊收拾怎么辦?” “哈哈,不會的吧?!崩钛蠓聘尚?,她想起她是背著家里人出來拍廣告的。 看她信以為真的表情,宋柳伊不再逗她:“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有的事,我逗你玩的啦?!?/br> 李洋菲沒法放心,畢竟她見識過她mama的厲害。 宋柳伊停下晃悠的腳尖,材質(zhì)較硬的皮靴硌得她有些發(fā)痛,她整個人靜下來,專心地吃完最后幾口蛋糕。 “李洋菲,你吃完想走就先走吧,我換衣服去了?!?/br> “好、好的?!崩钛蠓撇桓姨ь^看,直接打包東西離開了。 宋柳伊換回常裝,頭發(fā)也披散下來。宋景銘仍坐在原位,認(rèn)真地盯著電腦屏幕。 宋柳伊把書包扔靠在桌角,端著沒喝完的卡布奇諾坐在他對面,她隨意綁起頭發(fā),從書包翻出鏡子和卸妝濕巾,當(dāng)著他的面就開始卸妝。 時間的流逝既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也是他們之間的較量。 宋景銘靠后坐,不動聲色地看她。 桌子上一陣鈴聲響起,宋景銘順手接通電話。 “景明,你meimei和我說今天碰巧偶遇你了,你請她和她同學(xué)在外面吃東西啊,” “是的,媽。她現(xiàn)在和我在一塊?!?/br> “也不早了,你們結(jié)束了嗎?待會可能會下雨,你們準(zhǔn)備什么時候回來?” “馬上就回去了?!?/br> 掛完電話后,宋柳伊妝也卸完了妝,一張被蹂躪過的臉像是雨中殘荷,旺盛的黑色長發(fā)落下,襯得畫面又比殘荷更要素凈。 “哥,我好了,我們走吧?!?/br> 她此時的笑讓人想起池水中的漣漪,一陣接一陣地泛漾。 夜色增添了幾分涼意,宋柳伊抱緊自己,跟著宋景銘來到停車的位置,徑直走向車后門。 “坐前面?!?/br> 誰都能命令她。 她自覺寬容大發(fā),耐心十足:哥,我有點累了,想在后面睡會。” 他并沒有理會她。 “真服了你們這些人。”宋柳伊在心里吐槽。 系好安全帶,卻不見有要開動車子的跡象,她也不催促他,自顧玩起手機(jī)。 “不準(zhǔn)備和我說些什么嗎?”宋景銘突然發(fā)問。 “不是都看見了嗎?” “拿著我的簽名做了什么?” “你早知道了?” “你覺得你能騙過我嗎?” “那你之前為什么不說?” “看你到底要干什么。” 問題好多,宋柳伊閉合了嘴巴,扭頭朝窗外,完全不想和他交談。 “宋柳伊,跟我說清楚?!?/br> 宋柳伊怒從心頭:“宋景銘,你是我哥,不是我媽!” 說完,宋柳伊就要沖下車,她的手死死的被宋景銘拽住,車門也被鎖死。 她甩回頭,狠狠瞪他:“我要回家!” 宋景銘面露威嚴(yán),看得出來他在極力克制。 他放開她的手,重新正襟危坐,光影把他吞噬,又放出幽幽的聲音,“我給你時間,是因為我選擇信任你,這不代表你能忽悠我?!?/br> 宋柳伊看不清他的臉,車內(nèi)靜得可怕。 終于,雨滴砸在車頂,三三兩兩地快速變化著,像騎士在顱內(nèi)追逐,迅速而變得均勻的滴答聲敲擊著車窗,層層水珠從空中飄灑而下,強(qiáng)烈的雨點像是特定場景中的特效,雨水把夜的城市映到地上,風(fēng)、雨、光終于將世界塑造成一個狂飆的模樣,而車內(nèi)又是另一種溫度,暖暖的,像是母親的zigong,這是同父同母孩子的共感。 時光如水,把人和事又一并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