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唐連長現(xiàn)在死氣沉沉的樣子比起來，他以前真是活潑。

    嚴(yán)少尉也好奇地低頭，但很快，他就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三年前三年前的冬天他去過大薊山嗎?

    去過!我就是在那兒遇到他的!田恬激動極了。

    難道那個人最后拼死都要保護(hù)的人就是他?

    誰?

    就是這張照片的主人，那真是個人物!嚴(yán)少尉至今想起都印象深刻，隨即露出個苦笑，那天他一個人沖出來，就一個人!媽的，我打了那么多年仗，第一次遇到那么憋屈的事!人影都沒看見，派出去的兄弟一眨眼就被捅死了好幾個，好家伙，原先他就騙得我們在山里轉(zhuǎn)悠了好幾天，吃的都沒了，又凍得要命，如今現(xiàn)了身，還把我們耍著玩!

    我當(dāng)時就下了決心，不把這個專打游擊的紘匪殺說到這，他立刻頓住了，好像突然想起這里是紘軍的地盤，不由咳嗽了一聲，那個，我沒有破壞團(tuán)結(jié)的意思，三年前三年前我們兩軍的關(guān)系還是有一點(diǎn)緊張

    田恬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心里罵，虢軍一個個都是烏龜王八蛋!但她沒有說出來，她還想接著往下聽的。就如他所說，當(dāng)年是當(dāng)年的形勢，他們本來就是兩個陣營的人，說不隔閡是假的，可也沒辦法。

    那是三四年的冬天，你應(yīng)該知道這個時期的事兒吧?我們將軍奉委座之命分三路圍剿當(dāng)時停歇在大薊山附近的紘一軍，但我趕到時，已經(jīng)晚了。紘匪紘軍狡猾，早早撤離了，留了幾十個人做敢死隊，硬是把我們擋了幾天。嚴(yán)少尉回憶起來，最后，那敢死隊只剩下兩個，炸斷通往大薊山唯一的橋梁后，逃入山中。

    那是一座荒山，沒有路，那兩個逃出去的紘軍很聰明，趁我們在修橋時，一邊兜圈子亂跑一邊砍斷樹枝，讓我們辨不清他們究竟在何處，還把原先大部分紘軍撤離的路線也混淆了。我們沿著血跡一路追，結(jié)果追來追去又回到原點(diǎn)，那兩個紘軍不知道躲在了哪里。很快又下起大雪，我們這支小隊只好找地方躲一躲，真是窩火極了!

    慶幸的是，雪下了一天一夜后停了，無線電也恢復(fù)了，我們向指揮部發(fā)去電報后，他們自會派人增援和追擊。我?guī)е窒碌谋?，開始搜山。嚴(yán)少尉冷笑一聲，就算是一只鳥飛過，也會留下點(diǎn)聲響，兩個人走過，怎么可能不會留下蛛絲馬跡?我們的偵察兵也不是擺設(shè)，很快那個人就被我們逼了出來。

    但我沒想到，那個家伙居然事到臨頭，依然有心思故布疑陣。他的身手非常好，神出鬼沒，他一定受過專業(yè)嚴(yán)苛的訓(xùn)練，絕不是普通的士兵。如果不是我們的狙擊手偶然擊中他，或許他會如鬼魅一般，將我?guī)ьI(lǐng)的那支小隊，屠殺殆盡。嚴(yán)少尉說。

    他這時的表情很復(fù)雜，欽佩中夾雜著點(diǎn)惋惜。

    那時候，他幾乎被打成了篩子，腳下的雪地全被血浸透了，他依然跑，往某個方向一路跑，硬是撐到山口處，才頹然倒地。嚴(yán)少尉這時又露出了苦笑，我一直以為，是我們把他逼到了絕境，可到最后，我看到眼前奔騰的煦江我才明白，他是用自己做誘餌，拼死把我們引過來。我們困在山中多日，早就想出去，如今路擺在前方，他也死在了亂槍之下，我們自然不會再冒風(fēng)險回頭。

    田恬也愕然地張了張嘴。

    他在保護(hù)他的同伴。嚴(yán)少尉把目光舉向頭頂，仿佛穿透了屋頂穿透了時空，又回到那個寒冷的冬天，不惜一切代價，換另一個人活下來。

    很久很久后，田恬才從震撼中回過神，她默了半響，抬手指了指柜子上的照片。

    讓我?guī)ё撸脝?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最后一點(diǎn)_(:3」∠)_

    ☆、我愛你

    外面的雨不知何時變密了，田恬站在屋檐下看了一會兒，才撐起傘默默走入雨中。方才，她走進(jìn)了唐連長的屋子，把照片交給他。

    他低頭看了很久很久，一句話也沒說。

    田恬猶豫了一會兒，又輕聲將嚴(yán)少尉的那些話告訴了他。

    他還是沒說話，只是抬頭去看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的雨，窗沒有關(guān)嚴(yán)，風(fēng)帶著雨絲卷進(jìn)來，仿佛誰的手輕輕撫過面頰，他閉了閉眼。

    我真傻。

    他終于說話了，卻是這么沒頭沒腦的一句。

    他跟我說了那么多次，我都沒有想到，他說了那么多次

    田恬不明白。

    他并不打算解釋，低下頭，一遍一遍撫過那照片上女孩的臉。

    沒關(guān)系，不管是晉陵的你，還是從蘇威?；貋淼哪?，不管你是什么樣子什么打扮，只要是你就好，是你就可以

    田恬第一次聽到他用那么溫柔的聲音說話。

    心頭有些酸澀。

    無法再待下去，田恬離開了。

    后來，十八路軍要開赴華北抗戰(zhàn)，他自然也隨軍北上，余后十幾年，田恬再也沒有見過他。只是遠(yuǎn)遠(yuǎn)聽說他又立了什么功，打了多少勝仗，很有威名。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奇怪的傳聞，說是他曾有一次傷得很重，抬下來的時候幾乎快要死了，他卻在笑，睜著被血糊得亂七八糟的眼睛望向空無一人的半空，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