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賀擎過去慣會(huì)在隅山村作威作福，在村里面的名聲極差。

    以往村人畏懼他的身份，不敢輕易與他作對，如今賀擎遭難，多的是幸災(zāi)樂禍落井下石的。

    如此一傳十，十傳百，便是外頭不知曉內(nèi)情的，也都不敢再到河神廟里拜神上香了。

    在江聿升看來，天時(shí)地利人和，如今可不正是將蕪河村廟市辦起來的最好時(shí)機(jī)。

    “廟市的日子江叔決定就好，”阮祺考慮了下道，“您今日叫我過來，是還有什么別的事情嗎？”

    “哎，”被一語道破的江聿升絲毫也沒覺得尷尬，反而笑著道，“祺哥兒可是繼任廟祝，開廟市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同你商量才行?！?/br>
    阮祺：“……”

    “是這樣，”江聿升正了正神色，認(rèn)真開口道，“聽魏嬸子說，你和你大伯家今天早上去縣里擺攤了是嗎?！?/br>
    阮祺點(diǎn)點(diǎn)頭，等他接下來的話。

    江聿升望了他一眼，十分不贊同道：“你這孩子，怎么不早點(diǎn)說，咱們村口外就有擺攤的位置，你們一家子跑那么遠(yuǎn)去縣里多麻煩?！?/br>
    “這樣，位置我已經(jīng)叫人給你們收拾妥當(dāng)了，就在村外山腳下，那邊是去水神廟的必經(jīng)路，來往的香客多，保管比你們在縣里擺攤的生意好?！?/br>
    阮祺先是疑惑，隨即在江聿升期盼的注視下逐漸恍然。

    明白了，江里正這是打定主意要把他當(dāng)成水神廟的活招牌啊。

    “……倒是也成?！?/br>
    回到家，聽聞阮祺的轉(zhuǎn)述，董念思考著頷首。

    “下午在車?yán)飼r(shí)，我瞧見村口神廟外的確有不少人，若是在山腳下擺攤的話，估計(jì)生意也能不錯(cuò)?！?/br>
    要緊的是離家近，足夠方便，也省得早上來回奔波勞累。

    伯母都同意了，阮祺自然也沒什么意見，只是還有個(gè)疑問。

    “那明日出攤還要賣甜豆糕嗎？”

    “暫時(shí)不行，”董念干脆搖頭，“兩文錢一塊的紅豆糕，也就在縣里能賣得出去?！?/br>
    和縣里街市不同，早上趕來神廟敬香的，多半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沒人會(huì)花兩文錢買根本填不飽肚子的甜豆糕。

    兩人湊頭商量了一陣，最終決定先不再做甜豆糕，而是改做加了雜面的蒸籠炊餅，雖然樣式換了，先前借來的幾個(gè)蒸屜也依舊能派上用場。

    只是炊餅不加糖，也不加其他餡料，吃起來著實(shí)有些干噎，所以還需要搭配著菜湯一起賣。

    “這時(shí)節(jié)山上野菜多，也不值錢，到時(shí)可以買一些回來，做野菜蛋花湯。”董念道。

    董念做飯手藝好，用一個(gè)雞蛋就能打出整鍋的蛋花湯，放少許細(xì)鹽和麻油，春日早上喝一碗下去，從里到外都能暖起來。

    “那就定下是蒸籠炊餅和野菜蛋花湯了，”阮祺算了算需要的食材和用具，“雞蛋還有，野菜我記得村外便有賣的，就不知家里的湯碗夠不夠用?！?/br>
    “夠了，”一直插不上話的大伯終于應(yīng)聲道，“先前為了給祺哥兒攢嫁妝，我買了不少碗碟，可惜沒能用上，都?jí)涸跈还窭锪??！?/br>
    阮祺和伯母一齊望過去。

    董念反應(yīng)過來，瞬間就火了，伸手將他揪住。

    “攢嫁妝你買那么多碗碟做什么，你是不是又亂花錢了！”

    阮成豐熟練縮肩：“不是，剛好店鋪賣得便宜，我瞧著樣式精致，就多買了些。”

    阮成豐過去是做獵戶的，賺得多，手也松，經(jīng)常胡亂花錢，若不是有伯母管著，估計(jì)連家底都攢不住。

    最終董念從櫥柜底層翻出十幾只湯碗來。

    阮祺給大伯投去同情的目光，不敢再留，一溜煙兒跑沒了蹤影。

    回到舊宅里，阮祺不忘將事情告訴清珞，叮囑他不要學(xué)大伯亂花錢。

    剛睡飽午覺的清珞精神不錯(cuò)，正靠坐在桌邊寫字。

    衣袖挽到腕上，姿勢隨意松散，眉眼疏淡，不像讀書人，倒像是無聊把弄紙筆的富貴公子。

    阮祺湊過去細(xì)看，隨后便樂了。

    這寫的不是詩詞歌賦，也不是華美章句，而是……紅豆綠豆各一斗共一百文，糯米粉一斗七十文，白面一斗七十文。

    后面還有各類雜項(xiàng)支出，車馬費(fèi)，攤位費(fèi)，以及中間的意外損耗。

    “你在記賬嗎？”阮祺問。

    清珞沒答，而是反問道：“你識(shí)字？”

    “會(huì)一點(diǎn)，”阮祺老實(shí)頷首，“我外公是縣里的秀才，我娘小時(shí)教過我簡單的讀寫，就是時(shí)間太久，都忘得差不多了。”

    阮祺說著眼眸垂下，目光里帶了些許落寞。

    他輕輕用手指扣住衣角……自從娘親改嫁離開，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過那些人。

    “嗯，說來，我好像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怎么寫了?！?/br>
    名字是外公給阮祺取的，不過娘親改嫁之后，外公一家也從縣里搬離，再后來他被阿爹遷怒趕出家門，若不是有大伯和伯母收留，恐怕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

    阮祺抿著唇，倒沒有特別難過，只是心頭有些堵，他吸了吸鼻子，費(fèi)力揚(yáng)起笑臉。

    “沒事，都過去十幾年了，我……哎！”阮祺沒留神，突然被人攬進(jìn)懷里。

    清珞圈著他，利落在紙上寫下幾個(gè)字，溫聲問。

    “看看，哪個(gè)是你的名字？”

    阮祺分辨了一下，盡力忽視背后的氣息，指著中間的字：“應(yīng)該是這個(g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