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官不如食軟飯 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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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還漫不經(jīng)心的沈瑞忽而抬了抬眼,壓低了眉,卻惡劣地勾起了唇角。 “那可不成,死,也得死在我的榻上。” —— 次日一早,小廝方打開府門,便瞧見街上站著黑壓壓一排宮中侍衛(wèi),小廝頓時便嚇得腿軟了,深覺是來抄家的。 一時間連自己倘若被牽連死了,家里人誰來照顧都想好了,只可惜盤算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個家生奴,若是被牽連了,一家人齊刷刷地都得遭殃,一個也跑不了。 好在侍衛(wèi)雖多,卻一個都不曾妄動,只在他出來時抬頭瞧了他一眼,便又好似眼前渾然無物般靜立著。 小廝拖著發(fā)軟的腿連滾帶爬地跑了回去,沒一會兒消息便傳到了沈瑞耳中。 沈瑞正合著眼懶散地靠在椅子上,由著身后春珂為他束發(fā),聞言沒睜眼卻略蹙起眉。 春珰侍立在一旁,見狀立刻解釋道:“是采買李mama家的兒子,年紀(jì)尚小,沒見過世面也不懂什么規(guī)矩,已經(jīng)給派到花園里去了,門房處換了更懂事的去?!?/br> 沈瑞面色稍霽,他掀開點眼皮瞧著自己手上的青玉簪子,順手一遞,便被始終注意著的春珰給接了過去。 他輕笑了一聲道:“這是來押我來了?!?/br> 他瞧著眉眼間好似含著笑般,可眼底卻是實實在在的冷,就連語調(diào)也裹著些鋒刃似的。 一時間屋內(nèi)一片安靜,無人敢應(yīng)聲。 半晌,他才對著銅鏡瞧了瞧春珂束起的發(fā)髻,難得顯出丁點真心道:“不錯?!?/br> 春珰見狀才算松了一口氣,她小心問道:“此事是否要稟告給家主?!?/br> 沈釧海已經(jīng)上早朝去了,屋中卻半點動靜都不曾傳過來,可見明帝是想越過沈釧海直接同沈瑞對上。 沈瑞輕笑道:“不必?!?/br> 他目光中似乎暗含著些難解的深意,分明現(xiàn)下他為魚rou,卻仿佛下一瞬便可將那刀刃劃破般。 “他便是不來押著我,我也是要去的。” 沈瑞唇角緩緩勾起,不過七日之間,心境卻截然不同,大約這滿汴朝也再沒什么把那漂亮鬼押解在床榻間更有意思了。 已經(jīng)過了講學(xué)的時候,沈瑞卻安心用了早膳,才踏出府門,外面候著的侍衛(wèi)見他出來頓時連脊骨都更挺拔了些,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似乎非要彰顯出些天家威儀般。 沈瑞卻半點目光都不曾分給他們,連帶著沈府的下人也對他們視若無物,車夫牽著馬往前走,掠過侍衛(wèi)身邊時,本該用來抽馬的鞭子一下抽在侍衛(wèi)的小腿上。 “擋路了,勞駕讓讓?!?/br> 嘴上說著勞駕,可行動間半點都不曾客氣,恨不得叫那車壁將侍衛(wèi)們的鼻子撞歪才好。 這些侍衛(wèi)得了命令,半點不敢妄動,只能忍氣吞聲捏著鼻子認了 ,再沒有之前的囂張氣焰。 馬車在前面行駛著,后面浩浩蕩蕩地跟著好一隊侍衛(wèi),腳步聲恨不得將石磚都踏碎了,引得街邊百姓駐足側(cè)目。 沈瑞自是無所謂,無非便是吵了些。 侍衛(wèi)們先前還有些為天子辦事的神氣,可隨著瞧的人越發(fā)得多,臉上卻莫名燥熱起來。 滿中都都知曉這是個紈绔,他們現(xiàn)下大約便是百姓口中的紈绔豢養(yǎng)的鷹犬。 一個個忍不住互相交換目光,最終只能定這個號腦子里幻想的被砸雞蛋、砸菜葉的情境強撐著。 只知道了宮門口,馬車停下來的時候,這些侍衛(wèi)們才算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氣,但面上已經(jīng)是掛著些冷汗了。 春珰搬了腳凳,扶著沈瑞下車,他瞧了那些侍衛(wèi)一眼便猜透了他們的心思,嗤笑了一聲進宮去了。 什么都沒說,卻比說了些什么更難受些。 侍衛(wèi)們暗暗咬牙,分明是因著他才受這些罪,結(jié)果反倒叫他給輕視了。 沈瑞進了宮門沒瞧見軟轎,倒是直直對上了春和那張萬年掛著笑的臉。 “轎子呢?” 春和拱手行禮道:“陛下請沈公子過去問話。” 沈瑞攏了攏身上的衣袍,他自病后便要比旁人更冷些,現(xiàn)下更是一副身嬌體弱的矜貴模樣。 “去哪都好,只是沈某體弱,沒了轎子便走不得了。” 他攏著袖子倚在宮門上,平日里處處金貴,現(xiàn)下卻也不嫌宮門不干凈了,渾身沒長骨頭似的,大有一副倘若沒有轎子,便在這靠著的架勢。 擎等著人來妥協(xié)。 饒是春和在這宮中摸索了大半輩子,也是頭一遭遇見沈瑞這般敢在宮中撒野的,他沒了法子只能招了招手,不遠處的拱門里立刻竄出來四個抬著軟轎的小太監(jiān)。 方才有一個探頭瞧熱鬧呢,沈瑞瞧見了。 軟轎在沈瑞面前落下,他略瞧了一眼,嫌棄道:“粗陋?!?/br> 合著您剛才靠著宮門的時候不嫌宮門粗陋是吧? 春和維持著面上的笑,咬牙道:“今日準(zhǔn)備倉促,沈公子且先委屈一次,奴才今日便命人去收拾?!?/br>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沈瑞的神情,生怕這小霸王又生出旁的什么幺蛾子來。 沈瑞卻沒說話,春珰忽而從宮門外跑了進來,手上還抱著毯子軟墊,她略向春和福了福身子,便去將懷里的東西全都收拾到了軟轎上。 很快那頂有些粗陋的軟轎便瞧著有些煥然一新的樣子來,頂好的絲絹綢緞鋪墊著,那小祖宗才稍稍滿意坐了上去。 春和擦了擦額上的汗,趕緊揮了揮手叫人抬走,免得多生事端。 “春公公?!?/br> 春和被他喚得肝都在顫,硬著頭皮應(yīng)承了一聲,便瞧見沈瑞撐在扶手上笑瞇瞇地叮囑了一句:“明日記得叫人準(zhǔn)備個漂亮點的?!?/br> “奴才記得了?!?/br> 春和腦子都要空了,陛下六歲的小公主出門都不要“漂亮點”的軟轎! 沈瑞哼笑了一聲,互相給難堪的法子,不便是如此嗎?既然拍了侍衛(wèi)去他府門外等著,便也應(yīng)當(dāng)料想到有今日之事。 宮門前的這點風(fēng)波早早地便傳進了明帝耳中,氣得他猛灌了一口冷茶祛心火,直至五臟六腑好似都冷了下來,仍禁不住罵了句:“難道還能成了個軟骨頭不成?” 全然顧忌不到底下還坐了個江尋鶴,待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輕咳了一聲,想要尋個話遮掩一下,卻一抬頭便瞧見了東張西望的蕭明錦。 他一個眼刀飛過去,嚇得蕭明錦頓時便低下了頭,眼睛只顧瞧著面前的紙張。 “安心寫你的,難不成你受罰這幾日,你那表哥進宮瞧你了不成?” 他知曉蕭明錦最掛念沈瑞那小王八蛋,現(xiàn)下便要故意戳他肺管子,蕭明錦強壓在身但還是小聲辯解道:“表哥是因為生病了,才沒能進宮來看孤?!?/br> 明帝輕輕“哦?”了一聲,旁的多一個字也不曾說,卻將蕭明錦的心刺的冰涼。 他甕聲甕氣地強調(diào)道:“就是如此!” 明帝又忽而擺出一副大度的樣子,“縱容”道:“既然如此,那便算是吧?!?/br> 蕭明錦:“……嗚” 見著他挫敗,明帝心情大悅,這混小子這幾日仗著受了些法,日日去皇后那里賣慘,倒顯得好似是他的不是一般。 江尋鶴垂眼瞧著腳前的石磚,對于這殿內(nèi)的聲響好似全然不覺一般。 明帝滿意地看了他一眼,此子的確可塑,用好了便會是一把關(guān)鍵時刻破開格局的利刃。 明帝緩緩舒出一口氣,他已經(jīng)在世家的禁錮下太久了,久到他覺著這龍椅都要褪色生銹了。 再沒有比眼下更加合適的局面了,沈家即便強盛,沈瑞卻是個撐不起家業(yè)的,其余幾家待到沈家落寞也自有選擇。 這樣的暢想叫他如何能不縱著沈瑞的百般行事?越是糜爛越是腐敗,他便越是暢快。 明帝的目光從低頭作文的蕭明錦身上掠過,他的這個兒子什么都好,但作為一個儲君來講還是太過心善,只可做守成之君。 他要在身死之前,親自將這格局打破,留給蕭明錦一片清境。 春和快步走進殿內(nèi)道:“陛下,沈公子已經(jīng)到了?!?/br> 明帝揮手道:“叫進來吧?!?/br> “傳——沈瑞覲見——” 沈瑞理了理衣袍,緩步走進殿內(nèi),瞧清了人時,輕輕挑了挑眉。 三堂會審?倒瞧得起他。 他行至大殿中央,跪下行禮道:“臣沈瑞叩見陛下。” 明帝有意晾他一晾,沉聲道:“你可知罪?” 沈瑞從善如流道:“臣知罪,臣身為兄長非但沒能以身作則,反而帶太子殿下逃學(xué),請陛下恕罪。” 明帝被他一番話氣笑了,這是知罪嗎?這分明是明晃晃地狡辯! 倘若是真心知罪,又何必先將兄長的身份拎出來,叫他無從責(zé)罰? 這混賬小子同他父親一般狡猾,若有半點如他母親,也不至于現(xiàn)下這樣行事無端。 明帝冷哼了一聲道:“不要以為朕不知道你揣的是什么樣的鬼心思,拐帶儲君,算是死罪,現(xiàn)下你雖然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br> “是?!?/br> 沈瑞跪在石磚上,脊背卻挺得筆直,透過背上的衣料能瞧出起伏分明的脊梁骨來,他病了這一遭受了不少,再由著那身下的巨大石磚襯著,更顯嬌弱。 倒叫明帝難得生出了些惻隱之心,沈瑞到底是他看著長大的,也是他皇姐唯一的兒子,真折騰出個好歹來,也是無法交代。 他語氣稍稍緩和了些,對春和道:“去給那豎子尋個椅子來,別死在朕的跟前了?!?/br> 片刻后,沈瑞安穩(wěn)落座,聽明帝繼續(xù)訓(xùn)斥他。 “你這般行事乖張,若不早日糾正,遲早要惹下大禍?!?/br> 明帝意有所指道:“你一身的榮辱牽掛著沈家一族,絕非小事?!?/br> 沈瑞垂首應(yīng)道:“陛下所言極是,臣知罪?!?/br> 明帝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憋了幾天的火氣也消散了許多,全然不覺沈瑞的目光早沿著殿內(nèi)的蟠龍柱蔓延到江尋鶴身上去了。 幾日不見,他好似有回到了傳臚日那般清冽冷峻,半點不惹俗世,只是今日大約是沒人給他簪一朵嬌艷的牡丹了。 沈瑞舔了舔齒尖,這般的冷,卻叫他心中沸水不止。 “你幼時顧忌著身子弱,便要少些功課,因此現(xiàn)下雖已加冠,但仍行事多有不妥當(dāng),召你進宮同太子一并聽學(xué),并非要你成個什么狀元之才。” 明帝說道這頓了頓,沒忍住補了一句:“當(dāng)然你也成不了,無非是要你懂些圣人道理,言行上有個規(guī)范。你可倒好,非但自己不聽,還將儲君拐帶了出去!” 明帝壓了壓心中的怒氣道:“既然你不能在講學(xué)中受益,那便要找人日夜盯著你!” 沈瑞把玩著玉佩的手指一頓,他抬頭看向明帝,好像他說了什么不可聞于耳的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