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父遲疑了下：“我多留了個心眼，讓媒人明天再去。他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退親的事。”

    顧秋實(shí)不置可否，點(diǎn)點(diǎn)頭開始吃飯。

    一頓飯吃完，張父輕咳一聲：“我跟你娘住在鎮(zhèn)上也沒別的事，天天在這院子里憋得難受。其實(shí)我想出去找個活干。”

    顧秋實(shí)知道他們閑不住，也不舍得讓他們一把年紀(jì)了出去找短工，累就不說了，關(guān)鍵還要被人呵斥。沒能力就算了，既然有能力，他哪里會看著二人受欺負(fù)？

    “我得了一個鹵rou的方子，不是師傅教的，是往日里我自己琢磨的，味道還不錯。明早上我去買了料，你們在家里試一試。如果好吃，就先試著賣吧。反正這本錢也不大，你們剛開始少買一點(diǎn)，賣不掉咱們還能自己吃。”

    夫妻二人一喜。

    士農(nóng)工商等級分明，做生意在府城要被人看不起。但在這個每個人都艱難求存的小地方，眾人多半是笑貧不笑娼。在肚子都填不飽的時候，面子沒那么重要。

    做生意能賺到錢，比種地要輕松多了。

    張母往日里不愛跟人閑聊……主要是很多人都看不起她，但是，為了讓兒子放心，也為了幫兒子試試這條路能不能走，她逼迫自己答應(yīng)下來。

    “好！”

    這院子里許多東西都是新的，被褥是從家里帶來，這些被褥用了好多年，已經(jīng)沒那么暖和。好在這是夏天，顧秋實(shí)打算在冬日來臨之前將這些被褥全部換成新的，如果動作再快一點(diǎn)，應(yīng)該能把院子也買下來。

    翌日早上天還沒亮，顧秋實(shí)就醒了，這個時候鎮(zhèn)上的鋪?zhàn)右验_，他打算先把東西買回來炒上燉著，然后再去上工。

    顧秋實(shí)準(zhǔn)備出門時，張父已經(jīng)起了，他用水擦了一把臉，非要跟著。

    拿銀子買東西很快，小半個時辰之后，父子倆已經(jīng)回到家。又花了一刻鐘，顧秋實(shí)炒好了料，囑咐了一番做法才出門。

    他到酒樓的時間比較遲，本以為要應(yīng)付賈奎文，不成想還隔著老遠(yuǎn)，就看見江家人已經(jīng)怒氣沖沖地等在酒樓中了。

    第239章 伙計(jì) 十

    顧秋實(shí)早就猜到了他們會來找麻煩, 對此并不意外，如果在酒樓里吵……想想還有點(diǎn)期待呢。

    當(dāng)下，他奔過去的腳步都快了一些, 還隔著老遠(yuǎn)就喊：“伯父，伯母，你們怎么得空到鎮(zhèn)上來？”

    他那個態(tài)度，好像退親的事情不存在一般, 江家夫妻臉色難看。

    江父看到他，捏著拳頭就沖了上來，一副要把人打死的架勢。

    顧秋實(shí)當(dāng)然不會乖乖挨打, 在他靠近的時候, 側(cè)身一讓腳下再無意一般絆了下。江父整個人控制不住地朝前沖去，又因?yàn)轭櫱飳?shí)所在的地方是門口，身后還有好幾個臺階, 他直接沖到了外頭，大頭朝下, 還撞得“砰”一聲。

    周圍靜了靜。

    江母反應(yīng)過來后, 飛快沖上前去扶人, 這人摔下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她懷疑人暈了。

    江父沒有暈，抬起頭來時滿臉的血。

    “摔著哪兒了？”江母急忙問。

    江父回過頭, 惡狠狠瞪著顧秋實(shí)，此時他鼻子很痛，嘴也痛，牙好像掉了兩顆。好在頭不怎么暈, 應(yīng)該沒有摔著要害之處。只是，張口罵人怕是不成。

    夫妻多年, 張母一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回頭質(zhì)問：“張明朗，你憑什么退親？我女兒哪里配不上你？分明是你高攀，還跑到我們家外頭一跪三日，做足了情深的模樣，我都已經(jīng)松口，打算讓你們繼續(xù)議親，你卻跑來退……我女兒的名聲不是拿來給你敗的，這件事情你必須要給一個說法，否則沒完！”

    她怒火沖天，手腳都不停歇，手指像是要指到顧秋實(shí)臉上。

    顧秋實(shí)不慌不忙，似笑非笑地道：“為什么退親，江煙兒最清楚，反正我沒有對不起她，是她對不起我才對。本來呢，好歹做了一場未婚夫妻，又相識這么多年，我是準(zhǔn)備好聚好散，既然你們非要一個說法，那我就只好把人找出來說清楚了?！?/br>
    他回過頭，沖著故作忙碌的江煙兒喊：“你要是不來擺平你爹娘，別怪我說實(shí)話?！?/br>
    此話一出，江煙兒還沒反應(yīng)，賈奎文先忍不住了，立刻沖過來：“我開門做生意，每年都是交了稅的。你們最好別在門口鬧事，否則，我找了鎮(zhèn)長，你們會有牢獄之災(zāi)?！?/br>
    對著賈奎文，江家夫妻變了一副臉色，江母神情間甚至有些諂媚：“東家，不是我們要鬧事，而是這個姓張的太欺負(fù)人了。您都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顧秋實(shí)接話：“東家知道，也是他默許我去退親的?！?/br>
    江母：“……”

    “東家，您這是為什么呀？這親事是您說的，否則我們是絕對不會答應(yīng)將女兒嫁給這個沒出息的下九流。”

    在這個鎮(zhèn)上，下九流是指混混和賭鬼還有龜公的意思。

    賈奎文礙于顧秋實(shí)在旁邊，不好贊同這話：“明朗年紀(jì)輕輕已經(jīng)在酒樓掌勺，原先我是真的拿他當(dāng)親生兒子一般來培養(yǎng)的。煙兒嫁給他，絕對不會吃苦。只是……這兩人沒有緣分，互相看不上，我怕湊出一對怨偶來，所以提出解除婚約……才定親嘛，對雙方的影響都不大。你們找到這里，是打算繼續(xù)這門婚事嗎？”

    “我不愿意?！鳖櫱飳?shí)揚(yáng)聲道：“東家，你不要什么臟的臭的都塞給我?！?/br>
    這話惹惱了江家人，夫妻倆不知道女兒私底下跟東家來往的事，只知道女兒每個月的工錢不少，除了明面上的那些工錢之外，還會拿回許多客人的“打賞”。

    他們除了江煙兒之外，還有兒子一女，大女兒賺錢也就是這兩年的事，二人實(shí)在舍不得就這么把人送出閣。

    這往兜里扒拉銀子誰都高興，從兜里往外拿……實(shí)在是舍不得。

    江煙兒拿了那么多的銀子回家，她要出嫁，夫妻倆得給陪嫁吧？并且這陪嫁還不能太少，至少要比村里其他的姑娘都要多。

    兩人不愿意現(xiàn)在就嫁女兒，但是呢，女兒的年紀(jì)大了，不嫁也不行，還有就是，東家親自做媒，萬一不答應(yīng)，惹惱了人，女兒的活計(jì)丟了怎么辦？

    夫妻倆商量過后，決定從張明朗那里多要一點(diǎn)東西，到時給女兒添進(jìn)去，自家還能留點(diǎn)……嫁了女兒之后，既得了面子，也得了里子。

    至于東西要得多，對村里的人而言，確實(shí)挺多的，但是，張明朗跟女兒一樣在酒樓里干活，還是在廚房里的要緊位置，賺得只會比女兒多。誰家娶媳婦不花錢？

    他們把女兒養(yǎng)到這么大，女兒還那么有本事，往后就是張明朗的人。哪怕現(xiàn)在將張明朗榨干了，夫妻兩人都上工，用不了多久就能攢下銀子了。

    其實(shí)兩人清楚，張明朗跑來退親，多半是因?yàn)槁牭侥切┒Y物后認(rèn)為他們獅子大開口。

    二人捫心自問，真不覺得自己要得多。

    結(jié)果張明朗這親事說退就退……女兒在村里算是最好的姑娘，沒有之一，本身大把大把的人求娶，二人一直以此為傲。這退了親，對女兒的名聲多少會有一些影響，兩人實(shí)在氣不過，才決定來為閨女討一個公道，如果能從張明朗身上撕下一塊rou來就更好了。

    可是，張明朗那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臟的臭的”？

    江母當(dāng)場就炸了，叉著腰大罵：“張明朗，你什么意思？把話說清楚！”

    顧秋實(shí)才不虛，起身就要上前。賈奎文忙將人拽住：“張明朗，你趕緊去后廚干活，這里交給我！”

    “那東家可千萬要把人安撫好了，別讓他們再來找我麻煩，否則……哼！”顧秋實(shí)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

    江家夫妻后知后覺，這有點(diǎn)不對勁啊！女兒說過，張明朗性子特別軟，從不會與人吵架，再三強(qiáng)調(diào)過嫁給他不會受委屈。

    但是，張明朗居然敢哼東家。

    到底是女兒撒了謊，還是這里面還有其他的事？

    夫妻倆面面相覷，對于女兒身上的變化，兩人其實(shí)是有疑惑之處的。比如，女兒說客人打賞了不少銀子，但是在兩年之前卻沒有這一筆收入。也就是這兩年，女兒身上的衣料越來越好，首飾越來越多，花錢也大手大腳。

    村里的長舌婦很多，許多人喜歡編排還沒成親就在外頭干活的姑娘，尤其是賺到錢的姑娘，每回村里一次，好多人都在私底下議論說姑娘絕對在外頭賺那種不干凈的錢。

    聽得多了，夫妻倆心里也泛起了嘀咕，還親自審問過女兒。

    女兒不承認(rèn)，指天發(fā)誓說自己不是那種人，夫妻倆不覺得女兒會騙自己?？涩F(xiàn)在……江母心里忽然不確定起來。她反應(yīng)飛快，一把將女兒揪了過來，低聲狠狠質(zhì)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必須要跟我說實(shí)話，我們才能為你爭取！”

    江煙兒知道，賈奎文擁有的一切都是從云家得來，兩人想要過好日子，私底下來往的事情就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她一直瞞得挺好，連親爹娘都沒說，可爹娘不知內(nèi)情，再鬧下去，此事就要鬧得人盡皆知了。

    “娘，別鬧！張明朗退親……確實(shí)是我的錯，他看見我和東家親密，接受不了才回家請長輩做主退親的，你們別吵，鬧大了倒霉的是我?！?/br>
    一時間，江母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伸手扶著墻，一臉的茫然，半晌回不過神。

    “死丫頭，你……”

    她怒極之下，沒有壓低聲音，張口就要罵人。

    江煙兒扯住她的袖子，狠狠掐了她一把。

    江母回過神，瞪著女兒的眼睛像是要吃人。然后她回頭看向賈奎文：“東家，我們夫妻是一時氣憤才過來鬧事，本意不想如此，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知道錯了，能不能私底下給您道個歉？”

    賈奎文知道，他們多半是得知了真相，當(dāng)即點(diǎn)點(diǎn)頭。

    “去樓上吧，酒樓里忙得很，不要在這里打擾了伙計(jì)。”

    顧秋實(shí)在廚房忙碌，他沒有干得特別快，就和往日里張明朗的速度一樣。

    戴大廚來的時候，剛好看見江家夫妻滿臉怒氣地從樓上下來。他平日里不愛和其他伙計(jì)親近，只和張明朗多說幾句，見狀進(jìn)了廚房低聲問顧秋實(shí)：“江煙兒的爹娘找東家，怎么敢甩臉子？”

    他身為云氏的親表哥，也從來不敢對夫妻倆大小聲，這兩人太不懂事了。

    顧秋實(shí)瞅一眼外頭，隨口道：“按道理是不敢的，既然生氣，肯定有緣由嘍?！?/br>
    戴大廚訝然：“你知道內(nèi)情？”

    顧秋實(shí)擺擺手：“我什么都沒說，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問我?！?/br>
    這副模樣，明顯就是知道的。

    當(dāng)下的人，但凡涉及男女之間，就愛往風(fēng)花雪月上想，再說，江煙兒和賈奎文來往之間，偶爾還是被別人看在了眼里。戴大廚見狀，想到什么，驚得張大了嘴。

    第240章 伙計(jì) 十一

    戴大廚是云氏的親表哥。

    外人眼中, 他是夫妻倆的親戚，但是對賈奎文和云氏二人而言，還是不一樣的。

    賈奎文和戴大廚沒有血緣, 根本不親近。來二人成為親戚是因?yàn)樵剖系拇嬖凇?/br>
    這人不管是面對誰，態(tài)度都不一樣，戴大廚肯定是和親表妹比較親密，如果表妹也知道賈奎文外頭找了個女人的事, 他肯定不多嘴，且會裝作不知情，能躲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

    可是表妹不知道啊, 身為親表哥, 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表妹被蒙在鼓里。可是……這種事情戳穿了，萬一夫妻倆感情好，表妹對賈奎文情根深種, 鬧一場還要繼續(xù)在一起過日子的話，他就做了壞人, 此事過后, 賈奎文一定會給他穿小鞋。

    一時間, 戴大廚心里特別糾結(jié)。

    糾結(jié)之余，他心里又抱著點(diǎn)慶幸，萬一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呢？

    他靠徒弟特別近, 壓低聲音：“明朗，過去那些年，我對你如何？”

    顧秋實(shí)無語，張明朗在戴大廚面前特別乖巧, 讓往東絕不會往西。要是反過來，戴大廚對他還真不怎么樣。

    不過, 當(dāng)下的人就是這樣，想要學(xué)手藝，先要討好師傅全家，并且不是討好了就一定會學(xué)到手藝。張明朗討好了戴大廚多年，得了真?zhèn)?，這么一算，戴大廚對他確實(shí)是不錯的。

    這么說吧，若不是張明朗成為了戴大廚的徒弟，江家也不會答應(yīng)這門婚事……雖說這門婚事不好，也證明了成為一個小廚子，對于張明朗名聲和婚事都是有好處的。

    “師傅對我恩重如山?！?/br>
    這話不算夸張，張明朗如果不是倒霉地被東家算計(jì)惹上了江煙兒，而是靠自己去娶別的姑娘的話，他炒菜的這門手藝哪怕離開了酒樓也能養(yǎng)活全家。

    戴大廚滿意，繼續(xù)低聲道：“那你身上發(fā)生的事哪怕不好告訴外人，也不該瞞著我。我只問你，江煙兒和東家之間是不是不清白？”

    顧秋實(shí)一臉為難：“東家不讓我說?！?/br>
    戴大廚是聰明人，只這一句，已經(jīng)明白了大半。如果是清白的，直接答了就是，用不著遮遮掩掩，有些事情不用說得太明白，他冷笑了一聲：“賈奎文腦子不清楚了吧？”

    富家公子會三妻四妾，但是對于普通窮苦人家來說，一個男人能在適齡時娶到合適的妻子，已經(jīng)是運(yùn)氣好。大部分的人都不會想著去外面偷吃，有一少部分人管不住自己找了其他女人……但也只是貪圖一時歡愉，讓他們?yōu)榱送饷娴呐藪伷迼壸樱藥讉€腦子進(jìn)水的男人，多半都不會愿意。

    賈奎文家境貧寒，也就是為人踏實(shí)，長相好加運(yùn)氣好被云氏看上才能過了這么多年好日子，甚至他的爹娘都因?yàn)橛辛嗽剖线@個兒媳再不用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