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過了?！崩栉那烧f完這話，看向自己的三弟。

    她眼神里滿是希冀，說到底，只有黎文山愿意幫她撐腰，她才敢回娘家。

    顧秋實(shí)接收到她眼神，頷首道：“不過了也行，我生意做得還行，養(yǎng)活她們母女不成問題。”

    黎文巧提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

    她指望弟弟幫忙，嘴上說得底氣十足，實(shí)則心里很慌。弟弟不肯幫就算了，如果因此和她生分，她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后悔。

    顧秋實(shí)說干就干：“既然決定不過了，那村里誰家有筆墨紙硯，找點(diǎn)過來，咱們白紙黑字寫清楚。以后誰也不耽誤誰?！?/br>
    聞言，張母徹底慌了。

    “我沒不讓他們倆過日子呀，只是不想讓文巧去城里……”

    顧秋實(shí)擺擺手：“不要再說了，我jiejie嫁進(jìn)門已經(jīng)四年，她所作所為沒有任何對不起你們的地方，如今只是我這個弟弟想接她去城里住一段時(shí)間你們就要攔著……黎家是嫁女兒，不是把女兒簽了死契賣給你們家了！”

    第377章 富商的賬房女婿 十三

    同村住著, 黎家人又不聾不瞎，早就知道黎文巧過的是什么日子，他們認(rèn)為, 即便是夫妻倆不分開，今天也要嚇唬一下張家，讓這個老婆子以后不要那么偏心。

    于是，文海立刻跑了一趟, 很快就把村長家里不常用的筆墨紙硯借了過來，小邊氏也已經(jīng)擺好了桌子。

    顧秋實(shí)上前就要寫，張母在這期間一直都在解釋自己的不得已, 說黎家人誤會她……沒有任何人接話。

    眼看真要寫夫妻斷絕關(guān)系的文書, 張母奔上前一把抓住顧秋實(shí)手中的筆。

    “不行！不能分開……文巧，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你覺得自己委屈, 可是誰家的媳婦不委屈？你說到了我家有太多的事要做，但這村里哪家的媳婦都是這么過來的呀, 當(dāng)初我們兩家議親時(shí), 都不知道文山會這么出息, 你娘家窮，就只能嫁個同樣窮的婆家，嫁人之后不干活……除非你愿意與人為妾。”

    她話說得亂七八糟, 就想證明自己沒錯。

    黎文巧昨天之前生出過離開婆家的想法，但也只能是想一想。昨晚上有了決定，今日三弟就要帶她走，到了此刻, 她感覺自己跟做夢似的。

    聽到婆婆的話，黎文巧回過神：“我沒有不想做事, 自從進(jìn)了你們家的門，我連坐月子都沒有閑著。你覺得我懶，那可以去外頭打聽一下，看看他們口中的我懶不懶。從頭到尾，我沒有嫌棄你家窮，也不覺得手頭的活多，我最厭煩的是你的偏心！同樣是兒媳婦，住在鎮(zhèn)上的高人一等，同樣是生了孩子，三弟妹的孩子又高人一等，小草長得這么大，你有沒有單獨(dú)帶過她半日？”

    張母也知道自己偏心，聽到兒媳婦的抱怨，立刻改口：“那我以后不偏心，我偏著你行不行？”

    黎文巧搖搖頭：“不用了，你還是偏著那倆吧?！?/br>
    張母：“……”

    得有人占便宜，有人吃虧，才叫偏心。

    愿意吃虧的人走了，那還怎么偏？

    張鐵柱氣喘吁吁趕來：“文巧，我沒想過和你分開?！?/br>
    黎文巧面色漠然。

    顧秋實(shí)看她不打算回頭，刷刷寫就了兩張和離文書，村里的人成親，連正經(jīng)的文書都沒有，自然也不可能去衙門存檔，真要是不想過了，大家口頭說清楚就行。

    “按了吧，按了這個，從今往后，你們就橋歸橋，路歸路。想娶想嫁都隨自己，對方不得插手?！?/br>
    張鐵柱特別抵觸，往后退了一步，還把手背在背上。

    “我不按這玩意，文巧是我請了花轎抬進(jìn)門的媳婦，她這一輩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br>
    黎文巧呵呵：“以前也沒見你離不開我啊，我受了委屈跟你說，也不是需要你幫我討個公道，只是需要你聽一聽，我說出來心里就舒暢了?？赡愀静宦?，寧愿在外頭跟酒瘋子閑聊，也不愿意回來和我說話……”

    “那你讓我怎么辦嘛？”張鐵柱蹲在地上，手揪著頭發(fā)，“你說的都是我娘的不好，那是我娘啊，我只有這一個親娘。難道我能說她不對？我能和她吵？”

    “是，親娘只有一個，媳婦可以換?！崩栉那杀緛硇宰訙剀洠苌儆腥思t臉，此時(shí)脾氣也上來了，“等我氣死或者累死了，你還能再娶一個。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只有一個親娘，小草也只有一個親娘啊。”

    她情緒越來越激動，“也是，你從來就不疼孩子，白天在外干活，夜里回家抱也不抱，孩子生病哭鬧你還要發(fā)脾氣，你壓根就沒把孩子放在心里，自然不想管她的死活。沒親娘算什么？死了都不要緊！”

    “不是這樣的?！睆堣F柱眼睛通紅，“我沒這么想過。帶孩子那是女人的事，我……我……還有我娘，娘這輩子很辛苦，養(yǎng)大我們不容易，你是我的妻子，該跟著一起孝敬她……”

    “憑什么？”黎文巧滿臉是淚，“我嫁給你就該倒霉？即便如此，現(xiàn)在我不想吃虧，不想倒一輩子霉！你要是有點(diǎn)良心，就在這上頭摁了指印放我走！”

    張鐵柱猛然搖著頭，一個大男人，此時(shí)淚流滿面。

    張母看到兒子被逼到這個份上，心知兒媳婦是真的生了去意，說實(shí)話，昨晚上聽到兒媳婦說這日子不過了，她壓根就沒放在心上，即便是今日被黎文山一本正經(jīng)的態(tài)度給嚇著，她心里也只是懷疑，不相信兒媳婦真的要走，多半只是嚇唬自家，想自己退讓。

    到了此刻，她不得不信。

    “文巧，你不能走啊。以后我不再偏心，家里的事情都平分著干！或者，我給你們分家行不行？你們分出去過自己的日子，勤快的多干點(diǎn)自己好過點(diǎn)，懶貨就少干一點(diǎn)少吃點(diǎn)，如何？”

    黎文巧早就發(fā)現(xiàn)自己整日忙碌的那些事情都是別人衣食住行，孝敬公公婆婆是應(yīng)該的，但是三房一家子的事憑什么也要她做？

    她做夢都想分家。

    “不，分家會被人議論。反正都是讓人說閑話，還不如和離，從此后和你們家一刀兩段！”

    張鐵柱大喊：“我不摁指印，除非我死?！?/br>
    說完，整個人跑走。

    張母不放心兒子，也是不想再面對黎家人，喊了兩聲鐵柱，急匆匆跟了上去。

    母子倆走了，黎文巧才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是汗，她緊緊摟著孩子，頹然坐在地上。

    小邊氏將小姑子拉了起來：“地上涼，以后孩子就指著你，你可不能生病。”

    黎文巧抬眼看向院子里眾人，然后對著父親跪下：“爹，女兒不孝?！?/br>
    畢竟，外人眼里她嫁人之后沒有被夫家虐打，只是偶爾被婆婆罵幾句……村里被婆婆罵的兒媳婦多了去了，她這不算什么。

    這樣的情形下，她不肯繼續(xù)留在張家過日子，怎么看都像是無理取鬧。換了別的人家，可能會攔著女兒，不許女兒和離。

    黎父嘆口氣。

    他心里也明白，如果是昨天之前女兒鬧出這種事，家里多半是勸和不勸離，但如今不同，三兒子常年住在城里，女兒實(shí)在不想過的話可以跟老三一起去城里。

    “你要實(shí)在不想過，就明天跟文山一起走。先回去收拾東西……文海，你跟著一起?！?/br>
    省得女兒又被張家為難。

    黎父多慮了。

    張鐵柱跑出門后沒有回家，他需要靜一靜，于是往山上跑去，順便看看地里的莊稼。張母追兒子，也沒回家。張父則是在地里拔草……他根本就沒把一家子吵鬧的事情放在心上，活了大半輩子，就沒見過和離回家的媳婦，他不覺得自己的兒媳婦有那么大的膽子和那么厚的臉皮。

    而老三夫妻倆帶著孩子回娘家了，晚上家里吵得不可開交，黎文巧如今有了一個能干的弟弟，老三認(rèn)為，這時(shí)候夫妻倆留在家里很容易被罵。于是，大早上起來就跑了。

    黎文巧沒有帶孩子，姐弟倆到家后，她將自己的東西全部攏到一起，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嫁過來之后從來沒有置辦過一樣?xùn)|西，面前擺著的除了昨天晚上帶回來的，就是當(dāng)初成親時(shí)置辦的嫁妝。

    而事實(shí)上，張家并沒有窮到這種地步，鎮(zhèn)上住的夫妻倆經(jīng)常買東西就不說了，畢竟他們是靠著岳家住，有銀子買東西也是娘家給的。而老三夫妻，三弟妹前兩天才添了一雙鞋子和一副耳墜，也是說從娘家拿來的銀子，但黎文巧心里清楚，三弟妹娘家比黎家窮多了，只有張家接濟(jì)的份，怎么可能拿東西回來？

    東西不多，姐弟倆完全拿得動。

    顧秋實(shí)看到黎文巧帶回來的那些被褥，忍不住道：“被褥就別要了，城里什么都有?！?/br>
    養(yǎng)過一個孩子，孩子就沒有不尿床的。被褥確實(shí)不像樣子，黎文巧也想過不要，卻不想便宜了張家。

    “便是拿回來引火，也能當(dāng)柴燒，我才不要把東西留給他們?！?/br>
    行吧。

    一家子很快商量好，只留黎文河夫妻倆在家住，其他的人都跟著顧秋實(shí)一起進(jìn)城。

    村里的人就沒有懶的，他們都打算進(jìn)城給顧秋實(shí)當(dāng)伙計(jì)。

    邊氏還說，等他們到了城里，學(xué)上一段時(shí)間，兒子就不要請人了。一家子也不要說發(fā)多少工錢，反正包吃包住，每年每人給個一兩銀子就行。如果有孩子的，銀子也不用給。

    這可不是邊氏討好三兒子，而是他們住在村里，一年到頭辛辛苦苦也只能勉強(qiáng)飽肚子，給家里人做新衣都不是同時(shí)做，而是輪換著，一年能做個兩套就不錯了。

    到了城里，有吃有喝有穿，衣食住行都比在家里要好得多?；钣?jì)比在家里輕松，吃得還更好，哪里還好意思要工錢？

    顧秋實(shí)的馬車很大，一家人坐上去也并不顯得擠……這是和曾經(jīng)一家子以前在馬車上擠得跟咸菜干似的相比。

    馬車出村時(shí)，張鐵柱追來了。

    他哭著喊著要見文巧，黎文巧卻根本不理他，今天早上離開的時(shí)候路過張家，黎文巧把和離文書直接扔到了張家院子里。

    不管他們答不答應(yīng)，就這樣了。

    *

    此去城里，都是自家人，一路都挺順利。

    顧秋實(shí)如今不缺銀子，他回來的這幾天，城里的綢緞鋪?zhàn)舆€在源源不斷進(jìn)賬，再說，之前的兩千兩買宅子并沒有花完。

    黎家人在村里吃慣了苦，對于衣食住行的要求都不高，即便他們什么也不做，顧秋實(shí)養(yǎng)他們一輩子也不費(fèi)勁。

    第二天的晚上，馬車終于進(jìn)了顧秋實(shí)的宅子。

    之前一家人就聽說黎文山已經(jīng)在城里買了宅子，他們只以為是個小院子，還想著到了地方之后可能和在家一樣，需要男女分開住。到了地方，看到華美寬闊的宅子，一家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皇宮也不過如此了吧？

    當(dāng)然了，顧秋實(shí)住的地方離皇宮還差得遠(yuǎn)，只是黎家人沒見過世面，沒住過這么好的宅子而已。

    一家人是踩也不敢踩，碰也不敢碰，就怕把哪處碰壞了。

    顧秋實(shí)的四進(jìn)宅子，他打算自己住一進(jìn)，其他的分給黎家人。但是黎家人不答應(yīng)，他們很能認(rèn)清自己的身份，本就是上門打秋風(fēng)的，哪兒好意思多吃多占？

    他們?nèi)繑D在一進(jìn)宅子中，由于顧秋實(shí)這院子特別大，只是一進(jìn)，也能給他們每人分了一間房。

    就連孩子都有獨(dú)屬于自己的房間，顧秋實(shí)院子里早就有下人伺候，各處打掃得一塵不染，就是屋子里的擺設(shè)很簡單，除了必要的桌椅床鋪之外，沒有其他的東西。

    饒是如此，也已經(jīng)比原黎家的那個破爛院子要好得多。一家子都很滿足，不覺得還需要添置東西。

    顛簸兩日，所有人都挺累，尤其是孩子，進(jìn)院子不久，一個個就睡了過去。

    顧秋實(shí)讓廚房給他們每人做了一碗面，自己也回房睡下。

    翌日早上，他很早就出門了，先去鋪?zhàn)永锟戳丝?，然后又去林家給林姑娘看腿。

    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診治，林姑娘已經(jīng)恢復(fù)得如同常人，當(dāng)然了，躺在床上這么多年，還需要繼續(xù)喝藥。

    林老爺特別歡喜，心里很感激黎文山，熱情地留他吃午飯。

    顧秋實(shí)沒有拒絕，在吃飯的時(shí)候，他說了一下自己想要在郊外建一個工坊的打算。這倒不是他存不住心思，而是想讓林老爺幫忙，郊外的那些地都是有主的，想要買下，必須得有人從中牽線。

    面前就有一位林老爺，他沒必要去找別人。

    林老爺欣然答應(yīng)下來，還夸贊他年輕有為，得知黎家人已經(jīng)搬來了城里，立刻表示要上門拜訪，顧秋實(shí)拒絕了。

    黎家人剛到城里，還一來就是內(nèi)城，肯定會有各種不習(xí)慣，突然面對富貴老爺，那只有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份。

    他把人接來城里，不是讓他們每天都過得小心翼翼考慮著要如何討好人的。等有了自信，再和富貴老爺來往不遲。

    他辭別林老爺，回到家中已經(jīng)是下午了，黎家人都在院子里，邊氏和文巧不錯眼的盯著幾個孩子，就怕他們碰壞了東西。

    “我打算請個夫子回來教導(dǎo)幾個孩子讀書，年紀(jì)是小了點(diǎn)，但可以先讓他們畫著學(xué)著，前兩年不求練好，只需要讓他們喜歡就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