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nèi)羰乾F(xiàn)在就死了，那么也就沒有往后可言了。是生是死，全看道琛和他手下那些僧人的選擇?！?/br>
    要這么說的話，那道琛估計還是好好配合的可能性更大。

    就算佛教講究來生，也不是放任百濟將士死去的理由。

    李清月嘀咕道：“老師這話說得倒不太像是他的作風，當然也不像是我的作風。要是我的話，必定還補一句，這些百濟士卒死了就死了，反正到時候讓道琛他們?yōu)槠渥鲆粓龇ㄊ?，照樣能夠展現(xiàn)唐軍的仁慈?！?/br>
    所以是道琛要更在意這些人能否活命，而不是劉仁軌求著他做事。這個關(guān)系得說清楚。

    正好再打擊一下百濟的戰(zhàn)敗者以便讓他們聽話，沒毛病。

    只是她剛說到這里，忽然發(fā)覺這個信使的臉色有點微妙。

    她遲疑了一瞬，問道：“老師也是這么說的？”

    見信使點頭，李清月無語凝噎。

    完了呀！

    她好好一個耿直頭鐵的老師，就這么被帶壞了。

    但想想這年頭可能還是這樣心黑一點更容易生存，劉仁軌能上戰(zhàn)場能打勝仗，本也不是個不能變通的死板之人，其實這樣也挺好。

    “算了，你繼續(xù)說吧。”

    信使回憶了一下公主剛才問出來的三個問題，繼續(xù)答道：“劉長史和阿史那將軍都沒受傷，這兩人還都殺敵不少。尤其是劉長史的表現(xiàn)，真是讓人一點都沒想到?！?/br>
    老邁文官雨夜殺敵，真是好生震撼。

    不過在航船上閑聊的時候，他好像隱約聽到一點傳聞，說是安定公主和劉仁軌習練武藝，是在剛結(jié)成師徒的時候就給對方提出的要求，如今看起來，那還怪有先見之明的呢。

    也完全讓人可以理解，為何他們兩個會變成師徒。

    李清月敏銳地意識到了他話中的一個用詞，“你剛才說……阿史那將軍？”

    卓云是被她指派到劉仁軌這一路參戰(zhàn)的不錯，但她只能算是公主的護衛(wèi)，卻不是個真正具有指揮權(quán)力的將軍。

    可她聽著信使對卓云的稱呼，卻說得很是順口。

    李清月對此自然喜聞樂見，只是得問問其中的情況。

    便聽那信使以興奮的語氣說道：“您不知道，上山討賊的兄弟們在聽聞那鬼室福信逃走的時候，都怕這戰(zhàn)功要少一半。若是讓他聚集起一幫人手，還不知道要不要再打第二場，又能不能有這樣天賜良機，個個都郁悶得很?！?/br>
    “所以阿史那將軍拎著鬼室福信的腦袋回來的時候，營中別提有多歡騰了。”

    李清月垂眸一笑。

    難怪，辦成了這件收尾大事，在這些行事質(zhì)樸的府兵眼中，她和救命之人也沒什么區(qū)別。

    畢竟，若是再來一場這樣的戰(zhàn)事，他們極有可能會死于其中。

    信使也旋即說道，他們登上任存山用于備戰(zhàn)的時間并不太多，能讓卓云用于選擇截斷后路的時間自然也不多。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年間劉仁軌在教授李清月的時候，就多有關(guān)注到山川地理之事，卓云在旁學(xué)習了不少東西，又或者是因為她已按照自己的直覺做出了最合適的推斷，這才讓她成功在幾條下山路徑中選擇對了攔截的那一條。

    不過她也沒光死守一路，只是其余幾條的埋伏，大概也只夠尾隨在后面，而后報信給她，進而繼續(xù)追蹤了。

    事態(tài)發(fā)展能順遂到這個地步，卓云自己也有點意外。

    只能說，鬼室福信是氣數(shù)已盡啊。

    “劉長史的意思是，他會在三日內(nèi)先將任存山周遭的局面平定下來，而后回返泗沘城，向公主您做個交代，同時將沙叱相如等人帶到此地，與黑齒常之一并關(guān)押。”

    “至于阿史那將軍，劉長史說，既然她目前已在營中有了些聲望，不如繼續(xù)負責調(diào)度軍隊，辦完山中殘兵追捕之事，再整頓人馬，收繳任存山大寨中物資，一并北上。”

    李清月臉上沒露出什么異樣的神情，心中卻忽有幾分明悟。

    劉仁軌此舉，無疑是在為卓云繼續(xù)樹立威信。

    他或許還不知道公主為何非要給卓云以出頭的機會，但唐軍剛有大勝，他們?nèi)艘捕荚诰惩?，在些許小事上逾越，并不會有人從中計較。

    他也清楚，公主在此戰(zhàn)中立下的戰(zhàn)功，未必能按照尋常將領(lǐng)立功來獎賞，所以不如嘗試一些迂回的路子。

    這或許也是，老師對自己的回饋吧。

    李清月想到這里，語氣已又溫和了些，轉(zhuǎn)而對著信使說道：“一會兒你將任存山那頭的作戰(zhàn)情況再仔細說一次，回信給那頭的事情我會換個人來做的?！?/br>
    先是連夜進攻山中營地，后是匆匆送信，別看這位信使的臉上情緒激昂，卻也有著藏不住的疲憊。

    李清月可不希望有人倒在這里。

    “對了，我會再喊一個特殊的聽眾來，你記得將戰(zhàn)事講得越詳細越好?！?/br>
    這個特殊的聽眾——自然是黑齒常之。

    由李清月來說什么任存山戰(zhàn)局已定，他說不定還要覺得，這是她在欺騙于他，可若是由一個親身參與過戰(zhàn)事的人來說，有著種種詳盡的信息，便沒有那樣多的問題了。

    黑齒常之木著一張臉，聽著這信使從他們?nèi)绾紊仙?，如何攻破那處小寨說起，直到對山中殘局的收拾。

    他原本便已在這幾日間頹然下去的面色，在此時只剩下了真相終究來襲的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