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要多虧安東都護(hù)府的李將軍和營州的周將軍愿意協(xié)助幫忙，讓我們能自黑水平原上采摘來一批紅根子草。雖然此次拿到的數(shù)目不能讓三處地界上的百姓全都用上，起碼，今年那里應(yīng)該能少凍死一些人了。”

    她說到這里的時候，李治隱約看到，這個站在他面前的孩子眼中有一點閃光，又很快湮沒了下去，讓她重新變成了能擔(dān)負(fù)責(zé)任的穩(wěn)重模樣。

    可這一瞬的變化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雖然風(fēng)疾影響到了他的視力，但并不影響他在這個距離下的判斷。

    相比于漠視人命的王公貴胄子弟，女兒的品行真是讓李治都有種恍惚的感覺，不知她到底是如何在轉(zhuǎn)眼之間就已長成了這個出眾模樣。

    不，拿那樣的人去跟安定對比，實在是對她的侮辱了。

    當(dāng)她問起這算不算是第三件禮物的時候，大概也沒人會覺得這樣的一雙鞋子過于簡陋，不像是該當(dāng)送給天子的禮物。

    李治又將腳下的鞋子往地上多踩了兩下，很是給面子地準(zhǔn)備將其多穿兩天，體會體會遼東百姓的新鞋。

    當(dāng)然，這還有另一個理由：這東西拿出去，還能去和那些武將商討一番，黑水靺鞨部所在的黑水平原，到底有沒有希望在這幾年間收入到李唐治下……

    他剛想到這里，忽然聞到室內(nèi)傳來了一陣飯香。

    當(dāng)他抬頭之時就見宮人已在李清月的指揮之下，將一碗米飯放在了他的面前。

    迎著李治有些疑惑的目光，李清月朗聲說道：“這就是我給阿耶準(zhǔn)備的第四件禮物了?！?/br>
    “稻米？”

    在上一個草墊靴子之后，這最后一件禮物看起來更加不正常了些。

    但李治打量了一番這碗米飯，又旋即意識到，情況應(yīng)該沒有那么簡單。

    關(guān)中和江南各有一批進(jìn)貢到宮中的稻米，但無論是哪一種，都和面前的這一碗稍有不同。

    李治接過了筷箸將其夾了起來，就發(fā)覺這賣相確實是比他之前見過的好上不少，入口之后，這種差別不但沒有削減，反而變得更加明顯了。

    稻米飯入口頗有韌性，還有一種特殊的米香，對于他這嘗遍了珍饈的老饕來說，此物與平日所用飯食的優(yōu)劣之別，真是好生明顯。

    “這米……”李治臉上的驚訝之色越發(fā)濃重。

    他此前還說安定往遼東封地去的時間太短，應(yīng)該折騰不出個什么東西。

    哪知道這四件東西卻是一個比一個驚人。

    李清月：“我在去年出征高麗的時候就在想，從大遼澤到鴨綠江沿岸，都是這等濕潤的土地，又有河網(wǎng)在周邊分布，若是要用來種地的話，是不是能種稻米？”

    “雖說此地的氣溫確實不高，但要讓稻米長成也不難，我甚至覺得，若是讓它長得慢一些，也還能算是……嗯，欲速則不達(dá)?！?/br>
    李治都還沒來得及調(diào)侃她這俗語亂用，就見她將手一拍，“事實證明，我猜得真是一點沒錯！”

    “這遼東新米是我?guī)碎_墾出的田地，開水渠、建水車、施肥除草長出來的第一批，種植的時間比起江南和關(guān)中長了一兩個月，但長出來的稻米卻個個飽滿?！?/br>
    武媚娘看得分明，女兒說到這開田種地之事，眼睛里方才對遼東百姓閃過的垂憐，都已在此時變成了大展拳腳的閃光。

    那是她若今年留在長安，絕不可能會有的滿足。

    真好啊……

    李清月則已接著說了下去：“阿耶阿娘若是喜歡這個米，此次我?guī)Я藥装偈旅谆貋?，就算是我這遼東四寶中的最后一件了?！?/br>
    李治笑贊：“我看啊，不是遼東四寶，是五福，也得把你給算進(jìn)去。對了——”

    他伸手指了指一旁，問道：“邊上那是什么？”

    怎么將沒煮熟的米和另外一個陶罐也給放上了。

    李清月拍了拍罐蓋，答道：“這就是我之前和阿耶說的留有懸念之事。”

    “今年四五月間，在泊汋周邊的山嶺里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種特殊的礦物，在孫思邈弟子的幫助下，最后制作出來了此物，這東西目前找到了三個用處，一個便是藥理上的消腫，因為能取代這作用的藥物不少，我就不多說了。”

    “一個是用于鞣制皮革，能讓皮革更為柔軟厚實，這才有了阿耶身上的這件衣服和這雙靴子。”

    李治心中暗道，這還真是個好用處。

    但饒是他已在心中有了幾分預(yù)期，也萬萬沒想到，會從李清月的口中說出隨后的那一句來?！暗谌齻€功能就是增產(chǎn)?！?/br>
    增產(chǎn)？

    李治的面色遽然一變。

    聽得李清月繼續(xù)說道：“今年我選了幾塊地將其實踐了一番，最后確認(rèn)，有此物的幫助，田地之中能增產(chǎn)約莫兩成，這碗沒煮熟的米就是從那塊增產(chǎn)的地中取來的。您沒發(fā)現(xiàn)嗎？若是將它煮熟，可能要比您剛品嘗過的那一份還要顆粒飽滿、品相優(yōu)良?！?/br>
    李治端詳了一番，發(fā)覺真是女兒所說的情況。

    可這發(fā)現(xiàn)真是過于嚇人了，讓他在端起那米碗的時候，手都有一瞬的顫抖。

    李清月嘆了口氣，“但可惜……”

    “可惜什么？”他追問。

    “可惜眼下還不能確定，通過這種方式增產(chǎn)出來的糧食到底有無危害，所以正在嘗試將其長期投喂給牛羊豬狗兔鼠這些畜類去吃，遼東那邊的醫(yī)官都還在追蹤觀測呢。不過阿耶您放心，最遲兩年，我一定給您一個結(jié)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