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nèi)羰怯X得這些都能讓阿娘退縮的話，那又為何會落到被驅(qū)趕出洛陽的地步呢？”李清月冷笑了一聲， “更可笑的是， 這檄文之中， 李貞此賊還不忘提及自己乃是太宗之子。那他縱容身邊小人欺侮任職州郡百姓，將清官干吏貶退的時候， 怎么就不記得這一點！”1

    在兩京之地誰不知道，越王李貞此人是何種行事作風。

    太宗諸子之中若論實力他確實不差，但在心性和執(zhí)政手腕上就著實是太差了，若不然，又怎么會有一個“人伏其才而鄙其行”的評價。

    權(quán)力之爭到了這一步，確實是該當警醒一點，意識到必須將太宗皇帝給搬出來做個輿論的由頭，以遏制大唐真走向滅亡的結(jié)局，但李世民當年可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李貞卻顯然毫不明白。

    他這僅剩的性別優(yōu)勢，也在天后執(zhí)掌朝政十余年所推行的種種政令面前化為烏有。

    上一個用阿娘曾經(jīng)是太宗妃嬪來反對她的人，墳頭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

    “但就是這樣的人，依然聚集起了一支數(shù)萬人之多的隊伍?！痹S穆言不無譏誚地接話道。

    “是啊，但那又如何呢？”李清月策馬而行向西望去，“一群烏合之眾罷了！自我征戰(zhàn)沙場到如今，還從來沒打過一場如此簡單的戰(zhàn)事。”

    當年險些將蘇定方都給拒兵在蛇水以北的淵蓋蘇文，圖謀吐谷渾屯兵邊境的祿東贊，吐蕃后起之秀欽陵贊卓，無一不是軍事奇才，就算是去年作亂的東。突厥阿史那和阿史德氏，也還占著一個行事在先的優(yōu)勢。

    可這位越王李貞到底占著什么呢？

    或許唯獨能算的，也就是他比起洛陽城內(nèi)的那位陛下更得世家的喜愛罷了。

    但這些聚集在一起的，又恰恰是該當在新朝建立起來之前，就先被血洗之人！

    李清月伸手撕掉了這份送到她手中的檄文。

    同在此地的駱賓王原本還以為，太子會讓他像是彼時征討吐蕃一般，在此時寫下一份征討越王等人的檄文，卻只聽到了她對各部校尉下達了按序進軍的號令。

    許穆言笑了笑，在旁解釋：“人征討畜生……還需要寫檄文嗎？”

    駱賓王頓時啞然：“……”

    可在周遭隨同戰(zhàn)馬前行而沸騰的聲浪里，他聽到了一種無需置喙的高昂戰(zhàn)意，確實已不需要再由一份檄文來助力點火。

    這便是太子的底氣！

    更何況，就算這些聯(lián)合在一起的世家和宗親想要效仿一出諸侯討董，洛陽城中的陛下也絕非董卓。

    然而另一頭的李貞卻顯然還并未意識到，自己這看起來鮮花著錦的處境中，到底潛藏著多少危機。

    許州的官吏之中有試圖潛逃的，被脅迫著重新加入了隊伍，在明面上還是為他們傳遞檄文和軍報之人，卻根本沒有幾分斗志。

    他只看到，當自己從官吏之中選拔出了個最有才干的人，許諾締結(jié)兒女親家的姻緣后，意圖多混出些功勞的人自然要為了成為皇親而拼一把，各自cao練兵馬勤勞，使得營中處處都有呼喝之聲。

    為了確保此行能夠出征順利，他還將許州的道士和尚也給請到了軍中，如同當年的泰山封禪一般，占卜出了個進軍的好日子，又讓他們給身邊士卒分發(fā)護身神符。

    至于那些前來投效的世家，更是表現(xiàn)得讓人無比滿意。被他們所帶來的人馬比起尋常的府兵要健壯得多，想來真到了作戰(zhàn)之時也能殺傷更多的敵人。

    倒是有個打過仗的將領(lǐng)提出了自己的困惑：“眼下各方親王都有自己的部從，自河東道過來的太原王氏、河東裴氏，從河北道過來的趙郡李氏也都有自己的部曲，越王坐鎮(zhèn)中央，要如何才能讓他們聽從指令，而非各自為戰(zhàn)呢？”

    李貞一邊翻著下頭送來的物資軍備統(tǒng)計，一邊滿不在乎地答道：“兩軍相逢，自是勇者為勝。妖后無德，天下人人得而誅之，以圖重建我李唐基業(yè)，何來各自為戰(zhàn)之說。”

    人多勢眾，說的便是他們這邊的情況。

    這洛陽關(guān)隘在數(shù)萬精兵的沖撞之下，勢必難以維系住多久。

    就算真有各自為戰(zhàn)，那也得是收復洛陽之后的事情。也不知屆時這個皇位之爭，是不是還需要他再拉攏到一些人手。

    那將領(lǐng)哽住了一瞬，只覺越王將話說得如此信心滿滿，已是全然無法聽進去勸阻的樣子。

    在越來越多的人手齊聚麾下之時，他先前被火槍所懾的惶恐，也更是完全被他拋在了腦后。

    可為什么……

    為什么當先一步到來的不是他們攻破旋門關(guān)，而是李清月帶兵來襲的時候，在越王李貞的臉上會只剩下惶恐之色呢。

    他不該身先士卒地殺到前方，給其他部將一點對敵的信心嗎？

    然而他所做的卻不是領(lǐng)兵抗敵，而是回頭朝著隊伍之中怒喝了一句：“你們給我穩(wěn)?。　?/br>
    與他同行的魯王李元謹已放任自己的馬匹往后退出了幾步。

    若是在尋常的進軍之中，李元謹?shù)倪@等行徑無疑會相當醒目，可當此刻有這樣行動的并不僅僅是他一人的時候，就只是怯場的其中一員而已。

    李貞面色陰沉：“你退什么！他們的人數(shù)沒有我們多?！?/br>
    李元謹哆嗦了一下嘴唇，沒能在此刻直接將那句回答給丟出來。但他覺得，就算他沒有開口，李貞應該也能從這兩軍對壘之中，看出兩方最為直接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