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節(jié)
朱棣氣得胡須發(fā)抖,殿內(nèi)卻傳來了徐皇后虛弱的聲音:“夫君,你現(xiàn)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這是為數(shù)不多朱高煦聽到徐皇后稱呼朱棣為夫君的時候,不僅是他朱高熾他們也很少聽到,因此他們都愣了下。 朱棣聽到這聲音,臉上立馬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朱高煦也反應(yīng)過來,沉聲詢問道:“我娘…還能撐多久?” “最多…最多…最多兩刻鐘……”女醫(yī)話音落下,朱棣便闖了進(jìn)去。 “您們等一字時再進(jìn)來!” 走入偏殿,越過屏風(fēng)的朱棣瞧見了令他都忍不住發(fā)抖的一幕。 手術(shù)床上,徐皇后胸口不斷流出膿血,一側(cè)凸起得嚇人。 那是患上乳癌的位置,自徐皇后日漸消瘦,它便顯得尤為“龐大”。 朱棣不想讓兒女瞧見自家妹子這副狼狽的模樣,因此吩咐過后,便攥緊了拳頭,狠下心道: “給俺妹子清理好,換上衣服……” “是”女醫(yī)們被嚇的臉色蒼白,急忙按照朱棣的吩咐來為徐皇后清理一切。 朱棣湊上前來,握住了那無比枯瘦的手,同時也對外叫道:“讓魏國公他們?nèi)诉M(jìn)乾清宮吧!” 得知徐皇后病重,徐輝祖他們都在乾清門外候著,如今只要宣傳一聲,一字時便能出現(xiàn)在殿內(nèi)。 “去傳我舅舅他們?!敝旄哽銓σ嗍Ч愿?,亦失哈連忙跑出殿內(nèi),顧不得所謂儀態(tài)。 偏殿里,朱棣瞧著女醫(yī)們將自家妹子的傷口縫合,隨后塞入棉花。 那畫面瞧著他虎目模糊,眼淚止不住的流出來。 他回頭擦了擦,再回頭時便見到徐皇后被扶著坐在了拔步床上,身旁還跪著不斷為她輸血,并不斷更換她胸口棉花的女醫(yī)。 “拉上輕紗。” 朱棣走入拔步床內(nèi),讓人拉上了輕紗。 如此雖然還能看清徐皇后身形,但卻看不清她的狼狽模樣了。 自家徐妹子,即便要走,也得漂漂亮亮地走,誰都不能瞧見她的狼狽樣子…… 朱棣坐到了徐皇后身旁,把她摟在了懷里。 徐皇后已然沒了力氣,任由他擺布的同時,小聲道:“讓高熾他們進(jìn)來吧。” “都進(jìn)來吧!” 朱棣叫嚷一聲,鼻尖忍不住的發(fā)酸,手上將徐皇后摟的更緊了。 “讓他們一個個進(jìn)拔步床,我對他們都有……交代,交代晚了……我怕就沒機(jī)會了……” 她很虛弱,說話都幾乎要抽干她的所有力氣。 好在殿外的朱高煦他們一直候著,聽到朱棣的聲音便全部快走進(jìn)入殿內(nèi),紛紛跪在了拔步床的輕紗前。 朱棣的話,他們剛才都聽到了,自然知道自家娘親現(xiàn)在十分狼狽,誰也不敢上前去揭開這層輕紗。 朱高熾、朱高煦、朱高燧、朱玉英、朱月貴、朱清月、朱智明、朱瞻基、朱瞻圻、朱瞻壑等兒孫盡數(shù)到場。 張氏、郭琰、徐氏也跟在身后,駙馬則是都在宮門等待,不得入殿內(nèi)。 面對自己的子女兒媳們,徐皇后沒有著急開口,而是等了一會,或者說是在恢復(fù)精力。 “魏國公、徐都督僉事、徐都督同知三位聞諭而來!” 過了片刻,直到偏殿外傳來亦失哈的聲音,徐皇后才緩緩開口:“讓允恭他們進(jìn)來吧……” “進(jìn)來!”朱棣拔高聲音,對殿外叫嚷著。 不多時,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消失廟堂近十年的徐輝祖帶著徐增壽與徐鷹緒表情慌亂的出現(xiàn),目光死死盯著輕紗內(nèi)的徐皇后。 對于朱高煦他們來說,這是他們的娘親,而對于徐輝祖他們來說,這是他們的家姐。 “殿下!” 徐輝祖等人跪下叩首,聲音悲愴。 “都到齊了…是吧?” “到齊了,妹子你有什么就和俺說,俺與他們說,你省些力氣。” 聽到那聲音,朱棣還是憋不住的流出了淚水,好似要把后半生的眼淚都在這幾日哭個干凈。 “我得了陛下的福澤,能當(dāng)上母儀天下的皇后便已經(jīng)知足,如今病危,希望你們不要為我個人生死而難過,要好好的輔佐陛下?!?/br> “允恭……”徐皇后喚了一聲徐輝祖,徐輝祖聞言淚水奪眶而出,叩首道:“臣弟在!” “我幼時入宮,孝慈高皇后便常教導(dǎo)我,與我說歷朝歷代外戚干政的事情,故此我最為擔(dān)心你們…。” 徐皇后緩了緩,似乎變得精神了些,說話也沒有那么氣喘了。 只是這一幕,卻讓朱棣哭的更厲害了,眾人都能聽到這位天子的啜泣聲。 “你與弟弟們不要驕躁,對子孫也要好好約束,不要仗著外戚身份胡作非為。” “我已經(jīng)與陛下說過,若是徐家惹出什么事情,便依照律法嚴(yán)懲?!?/br> “是!”徐輝祖等人泣不成聲,朱高熾與朱高燧幾人也哭的不像樣子,唯有朱高煦雖然眼含淚水,卻憋著沒有流出來。 興許是知道自己沒有太多時間,所以徐皇后也沒過多與徐輝祖他們交代,而是將話題引向了自家三個孩子。 “高熾……” “娘,我在!我在!” 朱高熾連滾帶爬的上前,徐皇后聞言伸出手,隔著輕紗摸了摸朱高熾的頭,動作很輕。 “你們都出去吧,我與你們一個個說話,稍許再進(jìn)來?!?/br> “是……” 見徐皇后這么吩咐,眾人紛紛起身,啜泣著走出偏殿。 “高熾,你進(jìn)來……” 徐皇后吩咐著,朱高熾也連忙跪進(jìn)拔步床內(nèi),見到了徐皇后那模樣的同時,哭的不成樣子。 “娘……” 他跪到徐皇后腳下,難掩難受的低聲哭著。 “你是長子,按理來說你父親當(dāng)了天子,理應(yīng)立你做太子,可當(dāng)初你父親問過我,我卻說了讓高煦坐……”“你與娘說,你怨不怨娘?” 徐皇后摸著朱高熾的頭,朱高熾則是低頭啜泣道:“娘是為了我好……” “嗯……”徐皇后輕輕頷首:“你爭不過高煦,娘若是幫你說話,娘怕你們兄弟……” 徐皇后卻有些憋不住了,帶著絲哭腔道:“你別怪娘,娘也害怕。” “我沒怪過,我知道高煦能幫到爹,也知道高煦比我厲害,如果不是高煦護(hù)著,我恐怕都活不到現(xiàn)在了?!?/br> 朱高熾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他至始至終都不覺得自己有和朱高煦掰手腕的實(shí)力,南下前的許多日夜里,北平城王義部下的眼神都出現(xiàn)在了他的夢中,好似他下一秒便會被渤海軍拖出府去,當(dāng)街?jǐn)厥住?/br> 他也曾惶惶不可終日,但隨著他南下京城,瞧見朱高煦依舊與以往一樣對他后,他便安下了心來。 高煦變了,比在燕王府時變了許多,但與武英殿理政時相比,他并沒有變化。 他并未想過殺自己,反而是一直在庇護(hù)自己。 朱高熾沒有說,但心里卻十分感動,如今能說出來,他也覺得心里好受了許多。 “你能這么想最好……”徐皇后難受的說著,伸出手幫朱高熾擦了擦臉上的眼淚: “日后,繼續(xù)在王府好好待著,高煦會護(hù)著你的,你出去讓高燧他們進(jìn)來吧,高煦最后一個進(jìn)來。” “是……”朱高熾低頭叩首,似乎要感謝自家娘親,可這么幾個頭,又如何能表達(dá)完自己的情緒呢。 他緩緩?fù)顺隽税尾酱才c偏殿,將徐皇后的吩咐告訴了眾人。 這樣的舉動讓眾人都看向了朱高煦,朱高煦卻好似沒事人一樣,對眾人點(diǎn)頭:“都進(jìn)去吧?!?/br> 有了他的點(diǎn)頭,眾人這才開始先后進(jìn)入偏殿之內(nèi)。 朱高燧帶著徐氏走了進(jìn)去,他們懷里還有一個不足月的嬰兒,那是徐氏上個月剛剛生下世子朱瞻坺。 兩夫妻進(jìn)入偏殿內(nèi),跪在拔步床前。 徐皇后看了一眼朱瞻坺,有些遺憾道:“可惜不能看這小家伙開口說話的那天了。” “娘……”朱高燧眼眶一紅,徐氏也低聲啜泣。 他們的動靜吵鬧了朱瞻坺,惹得他也跟著哭了起來。 瞧著他們?nèi)四樱旎屎髮捨康溃骸叭私K有一死,不用為我生死難過?!?/br> “三兄弟里,我最擔(dān)心高燧你,我希望你是真心改過,日后不要為你二哥生出什么亂子,避免他難堪……” “娘您放心……兒子……兒子以后會聽爹和二哥話的?!敝旄哽葸@話真情實(shí)感,從朱高煦下令禁足齊王開始,他便知道自家二哥對藩王的態(tài)度了。 被朱高煦收拾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朱高燧,自然不會拿自己的性命說笑。 “慧寧你得看好他才行……”徐皇后對徐氏吩咐,徐氏也啜泣點(diǎn)頭:“娘您放心?!?/br> “好…這樣我就放心了,你們?nèi)プ屇愦笊┖投е盎?、瞻壑、瞻圻他們進(jìn)來吧。” 徐皇后吩咐著,他能感覺到他的時間不多了,所以想今早吩咐完。 很快,張氏與郭琰便帶著朱瞻基他們?nèi)俗呷氲顑?nèi),眾人皆泣不成聲。 瞧著他們,徐皇后寬慰幾句,便交代了張氏與郭琰:“若是日后高熾與高煦鬧了矛盾,我希望你們在其中開導(dǎo),不要無動于衷?!?/br> 徐皇后這話,主要是說給郭琰聽,盡管她清楚郭琰性格,但她確實(shí)放不下朱高熾。 云南已經(jīng)足夠偏遠(yuǎn)了,即便朱高熾有什么連自己都看不清楚的野心,那地方也足夠約束他手腳。 徐皇后主要還是擔(dān)心朱高煦日后性情大變,畢竟他十三歲以前的性格,徐皇后再了解不過了。 吩咐幾句,徐皇后便讓眾人出去,讓朱玉英她們四人帶著袁禎、李茂芳等外孫入殿。 瞧著她們走出來,并吩咐朱玉英等人入殿,朱高煦整個過程一言不發(fā),倒是郭琰主動走過來,與他說了徐皇后吩咐的事情。 朱高煦沒什么表情,只是紅著眼眶點(diǎn)了點(diǎn)頭,誰也猜不出他心里想法,即便是站在他旁邊的魏國公徐輝祖。 很快,一字時慢慢過去,朱玉英等人走出后,便吩咐了徐輝祖三人入殿。 如此反復(fù)了一次后,殿外總算只剩下了朱高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