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太上皇……”

    千戶官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若是旁人來詢問，哪怕是國公乃至太子的人，他都敢胡謅幾句，但面對站在胡季身后那道高大的身影，他卻是一點謊話都不敢說。

    “太上皇他…沒病……”

    第564章 多方唱罷

    “躺著？”“躺著也不行啊，王完者他們不敢對爺爺撒謊?！?/br>
    “那還是坐著吧?！?/br>
    “坐著的話會不會太目中無人了？”

    “那我站著？”

    “站著好像也還不錯……”

    “嗯？”

    哈密行宮之中，朱棣與朱祁鉞心虛的討論著，顯然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朱高煦來到哈密的事情。

    二人討論了半天，朱棣這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不對，我是老子，我怕他干嘛？”

    話音落下，他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胡子，側目看向朱祁鉞：

    “你還小，他不會動手打你的……”

    “太爺爺，您可不能讓俺擔這事情?！敝炱钽X很精明，僅憑朱棣三言兩語就知道了朱棣想讓他背鍋。

    “俺這肩頭，可擔不起這種事情?！?/br>
    “您要是讓俺擔，俺只好把您拉下水了。”

    “你這小子！”朱棣聞言瞪大眼睛：“反了天了？”

    “俺的命也是命”朱祁鉞小聲說著，不等他有下一步動作，殿外便傳來了唱禮聲。

    “陛下親至！”

    “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千秋萬歲！”

    那略帶激動的唱禮聲，足以說明在軍隊之中，朱高煦的地位到底有多崇高。

    如今的燕山衛(wèi)，基本上都是洪武三十年以后出生的衛(wèi)卒。

    正因如此，他們青少年時期，基本都是在永樂年間渡過，而朝野上下誰都知道永樂年間的新政是誰在推行。

    如果是朱能那一時期的燕山衛(wèi)，衛(wèi)卒必然以朱棣馬首是瞻。

    然而如今已然是洪熙十六年，現(xiàn)在他們最尊崇的，毫無疑問是那位協(xié)助并開創(chuàng)永樂盛世，洪熙之隆的洪熙皇帝。

    哪怕他們作為燕山衛(wèi)，一年到頭也見不到這位皇帝幾面，而今能近距離接觸，他們自然激動。

    成批次的腳步聲響起，朱棣和朱祁鉞的心不知不覺的提到了嗓子眼。

    隨著朱高煦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們視線中，他們這才相信他居然真的從北京來到了這萬里迢迢的西域。

    “都站住吧。”

    輕飄飄一句話，吉林衛(wèi)與燕山衛(wèi)的所有衛(wèi)卒紛紛站住，胡季、劉勉和夏原吉還想跟上，但卻被朱高煦眼神阻止。

    他抬腿走入殿內，臉上的表情不難看出他此刻正在生氣。

    “咳咳……老二，你怎么來了。”

    朱棣還能鎮(zhèn)定自若的和朱高煦談話，朱祁鉞卻鬼精的挪到了朱棣身后，把朱棣暴露在了朱高煦面前。

    朱高煦沒有關心這小子，而是看著朱棣健康的模樣，漸漸安下心來。

    他還真的擔心朱棣病重，但現(xiàn)在看來，只是眾人被騙罷了。

    “父親收拾收拾，明日我們返回北京。”

    畢竟還在氣頭上，加上宮中確實有許多政務需要他主抓方向，所以他必須得回去。

    然而面對他的話，朱棣卻硬氣道：“不去！”

    “嗯？”朱棣的話，不僅讓朱高煦詫異，便是連躲在他身后的朱祁鉞都探出腦袋，目光驚訝的看向他的臉龐。

    老爺子剛才可不是這模樣啊，怎么突然那么硬氣了。

    不理會朱祁鉞的目光，朱棣雙手抱胸道：“我已經(jīng)七十四了，也不知道還有幾年可活，這次我漢人闊別六百年對西域用兵，這樣的大事我怎么能錯過？”

    朱棣這番話不管從道義還是民族都站在了制高點，讓人無可挑剔。

    確實，自從安西都護府失陷到如今，漢人的軍隊已經(jīng)六百年沒有踏足西域的土地。

    朝廷真正控制哈密，也是在永樂年間才宣告完成，而這只是西域的一角罷了。

    自大明開國到如今，雖說疆域早已超過漢唐，但唯獨在西北的治理仍然不如漢唐。

    可如果將亦力把里覆滅并收復，將大明的軍隊駐扎在怛羅斯東部的養(yǎng)夷地區(qū)，那才是真正的遠超漢唐。

    不過以此來做說辭，這未免有些太勉強了。

    朱棣是太上皇，他在哪看不是一樣，說到底還是想上戰(zhàn)場打仗。

    “您這身子，若是再走一遭戰(zhàn)場，兒子承受不起?！?/br>
    朱高煦默然開口，朱棣卻道：“多活兩年不如豪氣一場?！?/br>
    “男人，要么死在廟堂上，要么就死在馬背上，窩囊地死在病榻上，四周都是哭哭啼啼的聲音，我可接受不了?！?/br>
    朱棣還真接受不了自己死前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四周都是兒孫哭哭啼啼的聲音。

    那樣的死讓他覺得窩囊，所以如果要二選一的話，他寧愿死在馬背上。

    “太爺爺，您不是說不上戰(zhàn)場嗎？”

    朱祁鉞也被朱棣這話給弄得迷糊了，朱棣自始至終也沒說他要上戰(zhàn)場啊，朱祁鉞一直以為自家太爺爺是坐在前線打仗指揮，現(xiàn)在這架勢是要親臨陣前？

    “小子，太爺爺再教你一課，要成大事就不能把要做而未做的事情說出來，惹人嘲笑?！?/br>
    朱棣倒也不害羞，從兒子到太孫子，三代都被他騙了一個遍。

    也就朱高煦了解他，不然朱祁鉞估計還沒上戰(zhàn)場，就發(fā)現(xiàn)自家三千燕山衛(wèi)騎兵被自家太爺爺帶走了。

    “您是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朱高煦眉頭緊皺，略微生氣。

    朱祁鉞還是見到自家爺爺這么生氣，當下被弄得縮回朱棣身后躲著。

    朱棣口干舌燥，他也有些怕自家這個老二，但還是硬著頭皮撒潑打滾：“怎么，要對你爹我動手？”

    他一邊說著，一邊轉身走到主位，從架子上拿起一把劍，拔出來直接丟到地上。

    長劍跌在地上的鋃鐺聲在殿內回響，朱棣也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雙手插在腰間。

    “來，把劍撿起來，給你老子我一劍?！?/br>
    朱棣話還沒說完，朱高煦便躬身將劍撿了起來，弄得朱棣有些尷尬。

    好在朱高煦沒真給他一劍，只是將長劍插回劍鞘內，表情復雜：“您這是何必呢？”

    “要么給我一劍，要么就讓我繼續(xù)待著，你回你的北京，好好去做你的皇帝?！?/br>
    朱棣松了一口氣，連忙叫囂道：“我當個太上皇，想做什么還得看你的臉色，那我這是太子還是太上皇，到底你是老子還是我是老子？”

    為了能在西域打一仗，朱棣也是沒臉沒皮什么都說了。

    “您是父親，我是兒子……”

    朱高煦實屬無奈，朱棣見狀直接開口道：“兒子別管老子的事情，西域這場仗就算你不讓我打，不讓燕山衛(wèi)陪我去，我老頭子匹馬單刀也要把這一仗打完?！?/br>
    朱棣吃準了朱高煦不可能對他動手，只要朱高煦不動手，那旁人就不敢對他動手。

    “你要是不怕丟臉，就讓人把你爹我架回北京去，讓天下人都看看，你是怎么對你爹我的?！?/br>
    為了達成目的，朱棣也不怕說什么話傷了朱高煦的心，反正他也就這幾年壽命了。

    他的這些話，他敢說，朱祁鉞都不敢聽，只能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家爺爺。

    見自家爺爺面色如常，只是眼神略微復雜，朱祁鉞都不得不佩服自家爺爺。

    要是自己敢對自家父親說這些話，自家父親肯定會把自己吊起來打。

    “沙盤擺出來吧。”

    朱高煦嘆了一口氣，朱棣臉上立馬露出笑臉，對身旁朱祁鉞吩咐道：“去，沒聽到你爺爺說擺沙盤？”

    “??？喔！”朱祁鉞被這兩人折磨不輕，連忙小跑去偏殿，帶著幾個太監(jiān)將沙盤給分批提出來，最后拼在一處。

    沙盤上還插著朱棣布置的各種旗幟，以及各隊兵馬的木雕。

    木雕背后寫著數(shù)字，代表著兵力。

    只是一眼看去，朱高煦便明白了朱棣的想法。

    然而面對他的話，朱高煦卻直接拿起旌旗，干脆利落的插到了焉耆盆地北部的山脈地形上。

    “你這是干嘛？那里是山脈！”

    朱棣急了，但他著急是正常的，因為就西廠所獲的情報中，這地方確實是河谷山區(qū)，所以他沒有想過從這里行軍。

    然而朱高煦不一樣，他前世走過這條道，而這條道確實狹長，一百六十多里山路，方圓近千里也不過一個鎮(zhèn)子，十幾個村落罷了。

    朱高煦記得，差不多在1890年前后，才有本土勢力在這片山區(qū)里修建了一所黃廟。

    直到后世建國后，這地方才出現(xiàn)了幾個區(qū)所。

    后世都如此，更不用提這個時代了。

    “這里有一條河流，可以沿著河谷直插亦力把里河谷?！?/br>
    朱高煦一句話，把朱棣眼睛瞪得老大，他連忙湊上前來：“西廠的新消息？”

    “嗯”朱高煦沒有反駁，而是直接開口道：“這條道差不多一百六十里左右才能走出山區(qū)進入亦力把里河谷?！?/br>
    “不過這條道寬不過百來丈，窄不過數(shù)丈，極其容易被伏擊，而且補給不容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