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音的態(tài)度如此堅決，季辭只能無奈松了手。

    然而程音抓住睡熟的鹿雪，摳了半天……居然沒能摳下來。

    剛一掀開羊絨外套，小姑娘就猛地瑟縮成團(tuán)，兩只肥胳膊緊緊摟住了季辭的脖子。

    程鹿雪什么都好，就是有點賴床，尤其今年入冬之后——胡同房沒裝暖氣，程音也不舍得整晚開空調(diào)，早上弄她起床，便成了一個老大難問題。

    離開溫暖的被窩是艱難的，更別提季辭肩背厚實，體溫又高，睡起來比床還舒服。

    程音用力扒拉了兩下，這小孩居然還哭了，嘴里嘟囔著：“mama我冷，再睡一會兒，就五分鐘。”

    邊說，邊手腳并用抱緊她的大抱枕……并在他昂貴的白襯衣上留下了幾個小腳印。

    程音腦袋嗡嗡的，胳膊卻拗不過孩子的小胖腿。

    季辭溫聲建議：“要么先進(jìn)屋？再吹一會兒，孩子該著涼了?！?/br>
    程音看看娃睡得紅撲撲的小臉，再看看季辭被踢得慘不忍睹的襯衣，當(dāng)機(jī)立斷推開了院門。

    進(jìn)門走廊逼仄，頭頂東一掛臘腸，西一掛腌菜，懸滿了有礙觀瞻之物。

    腳下也很雜亂，程音一路小跑，火速打開自家的門，還想再攔，季辭已經(jīng)抱著鹿雪進(jìn)了屋。

    幸好，他并沒有順手打開屋頂?shù)拇鬅?，也沒有繼續(xù)往深里走。

    程音快速摸到窗下，擰開了桌上的臺燈，調(diào)到最暗的一檔。

    無論如何，她不想讓他看清楚她當(dāng)下的窘?jīng)r。

    其實還是能看出個約略。

    房子二十平米，在胡同房里算是面積大的。層高也說得過去，老房子就有這點好處。

    問題是這個家，實在太窮，屋頂一高，反而顯得屋里空落，家徒四壁。

    一床、一桌、一椅。一個舊電磁爐并幾瓶調(diào)料，權(quán)當(dāng)簡易廚房。一個跳蚤市場買來的兒童澡盆放在角落，算是唯一的衛(wèi)浴設(shè)施。

    再無他物了。

    季辭早就猜到，程音大概是個什么居住條件，但親眼目睹還是心驚。

    在飛馬給他的調(diào)查報告中，他見過一張在她家院子門口拍下的照片——白日里有陽光，看起來還算有點溫暖的煙火氣。

    而今晚這樣欲雪的寒夜，站在這樣一間屋子里，只覺得處處凄冷。

    冷得刺骨。

    程音也感覺到寒意侵人，她從桌子抽屜里扒拉出空調(diào)遙控器，裝上電池，打開了空調(diào)。

    電費貴得讓人rou疼，但這場面她不能不撐。

    卻不知是太久沒用，還是空調(diào)上了年紀(jì)，出風(fēng)口一陣吱嘎作響，熱鬧倒是熱鬧，熱氣半天也沒吐出幾口。

    程音只好手腳麻利地?zé)藟厮?，灌好熱水袋，連哄帶騙地將鹿雪騙進(jìn)了被窩。

    一轉(zhuǎn)眼，她又掃到床邊晾掛的內(nèi)衣，粉的粉，藍(lán)的藍(lán)，弄得她臉紅的紅，熱的熱。

    伸手將衣服扯下，盡數(shù)丟去床里，程音慶幸自己給床多加了道布簾子。

    唰一下拉上簾幕，假裝方才無事發(fā)生。

    一通安置，總算孩子上了床，她也回了家——空調(diào)漸暖，夜幕深暗，他該走了。

    “謝謝。”程音低著頭，不知如何下這個逐客令。

    季辭似乎并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靜靜站在門口，看著她四下忙碌，看著她六神無主。

    聽到她道謝，他也不應(yīng)答，只站那兒將她看著，目光深濃得讓人承接不住。

    “知知?！卑肷危?。

    程音頭皮發(fā)麻，不懂為何他執(zhí)意要用這個名字來喚她。

    其中的親昵意味，以及與過往的深度捆綁，讓她每次聽到都想逃跑。

    她不抬頭，他就繼續(xù)叫：“過來，知知?！?/br>
    程音過去了，因為不想聽他再叫第三次。今晚季總在抽什么風(fēng)，她不是很懂，但他叫她的那個口吻，她有點受不了。

    簡直有點深情款款的意思。

    他又犯病了不成？

    第35章 幻境

    人在犯病的時候, 是沒有行為邏輯可言的。

    季辭把程音喚去，離熟睡的小孩遠(yuǎn)遠(yuǎn)的，明顯是有話要講, 等她真站到他跟前, 他又不講了。

    只細(xì)細(xì)地端詳她，好像第一天認(rèn)識似的, 稀罕地，認(rèn)真地，用目光描繪她的眉目。

    “季總，時候不早了，您請回吧?！背桃魶Q定不委婉了，她直接趕人。

    “好像不行。”季辭予以拒絕。

    程音困惑地抬頭：“為何？”。

    他一臉認(rèn)真：“我衣服臟了?！?/br>
    她這才發(fā)現(xiàn), 他那件挺括潔凈的白襯衣上，除了腰上有幾個小黑腳印，肩頭也濕了一大片，不知是口水、鼻涕還是眼淚……

    程鹿雪的杰作。

    這下是真尷尬了，程音趕緊拿剩下的熱水, 搓了塊干凈毛巾遞給季辭。

    腳印兩說，口水總得先擦了……

    他卻沒有伸手來接。

    “我夠不著。”

    怎么可能夠不著，那是肩膀又不是后背……

    程音沒敢駁斥，她正歉疚著, 于是她上前一步，踮腳幫他清理肩膀上的污漬。

    然而濕毛巾越擦，濕跡擴(kuò)開得越大, 最后幾乎印出他肩部的肌rou線條來。

    更沒法出門了……

    程音訥訥住了手, 又轉(zhuǎn)身去找干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