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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治大明 第175節(jié)

    在樓下的姑娘正在喋喋不休的時候,一個英俊的青年男子拿著一個酒壺,顯得搖搖晃晃地離開怡紅樓。

    這個青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被貶到雷州的原翰林檢討楊廷和。

    自從被貶官后,他不需要再偽裝成道德君子,在這里則是顯露了本性。只是任誰都想不到,命運的改變會讓一位道德楷模成為了真小人。

    楊廷和已經(jīng)不再是香袋掛腰的謙謙君子,如今彰顯幾分放浪形骸的隱士風(fēng)范,九品官服松松垮垮的模樣,渾身散著一股nongnong的酒味。

    一對母女恰好迎面走來,在嗅到楊廷和身上那股難聞的酒味后,便紛紛捏住鼻子打量這個喝醉了的官員。

    “該死,該死,所有的妓女都該下地獄,因何要害我?”楊廷和在怡紅樓發(fā)泄完畢后,心里頭似乎不解氣,顯得一陣咬牙切齒地怒聲道。

    雖然時間已經(jīng)過去幾個月,但每每想起那段遭遇,至今都無法釋懷。

    他本是人中龍鳳,若是沒有偏差的話,自己不僅會入閣拜相,而且還會成為文官集團(tuán)未來的領(lǐng)袖。

    只是自己不過因為升官受挫而到教坊司喝悶酒,結(jié)果竟然被那個想不開的官妓所累,致使自己從上天掉到了地下,來到大明大陸最南端擔(dān)任一個微不足道的倉大使。

    雖然那個官妓已經(jīng)死了,但每每想到那個女人毀掉自己的大好前途,他是恨不得將那個女人挖出來鞭尸。

    現(xiàn)在自己最大的娛樂便是來到這個怡紅樓,拿這些女人出氣,發(fā)泄心中的那份恨意。

    “官老爺,要不要試一試烤魚,聽說京城的達(dá)官貴人都在吃,據(jù)說陛下都吃呢!”一個賣烤魚的攤主上前,顯得熱情地推薦道。

    楊廷和聽到那兩個字,不由得想到那個坐在奉天門下掌握一切的年輕人,便勃然大怒地一把推開攤主道:“滾開!”

    由于犯忌諱,所以他不好將自己遭遇的罪因推到那個人身上。

    只是自己明明沒有殺人,頂多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結(jié)果那個人竟然將自己貶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若是自己執(zhí)史筆,必定要讓那個人成為華夏第一大昏君。

    即便是那個人喜歡吃又怎么樣?自己不僅不會吃這狗屁的烤魚,而且還要往烤魚吐上口水和踩上兩腳。

    賣烤魚的攤主已經(jīng)將近六十歲,結(jié)果被突然一推,重心不穩(wěn)便摔倒在地,手肘在青磚上磕破了一塊皮。

    “小心!”

    “這人是誰,豈能如此?”

    “如此欺壓良善,真該將他送官!”

    ……

    周圍的人看到攤主被推倒在地,幾個食客便是上前扶起,卻是紛紛譴責(zé)地道。

    “小聲點,那個人,咱們?nèi)遣黄?!”旁邊一個攤主過來幫忙,亦是露出自己早前受傷的手肘,卻是無奈地?fù)u頭道。

    雖然糧官在官場不值一提,但在百姓眼里還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何況這位倉大使是翰林院出身,而且還得到雷州知府大人的青睞,而且人家岳父和老爹都是大明正兒八經(jīng)的進(jìn)士官。

    “什么翰林老爺,我呸!”一個壯漢看著楊廷和遠(yuǎn)去的方向,當(dāng)即憤憤地吐口沫道。

    雷州城說小不小,但說大亦不大。

    原本很多人對這位被貶下來的翰林老爺感到很驚奇,但在看到楊廷和的種種行為后,卻是刷新了他們對翰林老爺?shù)恼J(rèn)知。

    以前他們都以為翰林老爺都是謙謙君子,但現(xiàn)在卻知道其實都是偽君子,做的事情比真小人還要惡心百倍。

    只能說,若他們身處社會最頂端則每一個都是揚善除惡的謙謙君子,只是輪到他們墮落底層則比誰都邪惡。

    或許正印證了那句話:“未經(jīng)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你若經(jīng)我苦,未必有我善”。

    楊廷和原來順風(fēng)順?biāo)娜松淖兒?,那位“位極人臣卻關(guān)心民生且勸武宗修德”的道德楷模已經(jīng)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位為惡一方的官二代倉大使。

    “我聽說他不僅拿怡紅樓的姑娘出氣,還對他家的娘子動手了呢!”

    “堂堂的翰林官竟然拿自己老婆出氣,這算什么出息,他真敢直諫皇帝?”

    “糾正一下,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翰林官,而且聽說是因為間接害死人才被皇帝貶下來的!”

    ……

    在場的百姓看著楊廷和遠(yuǎn)去,對這個被貶的翰林老爺已經(jīng)沒有了同情心,卻是在這里議論紛紛地道。

    城西,雷州府常平倉,這是官家儲糧的所在。

    楊廷和被貶為正九品的倉大使,但這個官職亦是關(guān)乎重大,畢竟一旦鬧饑荒全府百姓都指望這里的儲糧。

    糧倉側(cè)門值房走出一個書吏,顯得著急地匯報道:“大人,卑職只要去尋你呢!剛剛府尊大人來令,讓你速速前去朝天門,總督大人今日駕臨雷州!”

    “那個跟閹豎狼狽為jian之人迎他做甚?你去跟府尊大人說本官身體有恙,便不跟他一同前去迎接了!”楊廷和對王越感到一陣不屑,便進(jìn)行吩咐道。

    書吏艱難地咽了咽吐沫,便認(rèn)真地提醒道:“大人,那可以咱們的總督大人,總督大人還奉旨總理鹽政,您不去恐怕不合適吧?”

    “廢什么話!你去跟林知府說一聲就行,他自會幫本官圓場!”楊廷和顯得不耐煩地?fù)]了揮手,便朝著前面的竹椅走過去道。

    書吏看到楊廷和在值房里面的竹椅剛躺下便呼呼地睡著了,便只好硬著頭皮前去傳話了。

    整個大明恐怕亦是這位翰林院出身的倉大使才能有如此的膽量,面對身懷欽差身份的總督駕臨,竟然敢不前去城門相迎。

    正當(dāng)楊廷和呼呼大睡的時候,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由北向南而來。

    王越雖然是文官,但在邊塞那些年早已經(jīng)養(yǎng)成騎馬的習(xí)慣,而今直接帶領(lǐng)錦衣百戶陸松等人急速地騎馬而來。

    “這便是雷州城了嗎?”

    “還別說,這座城還挺雄偉的!”

    “廢話,這可是大明的府城,蘇東坡都在這里呆過呢!”

    ……

    王煜和胡軍遠(yuǎn)遠(yuǎn)看到橫亙在官道前方的雷州城,面對這一座堅固異常的城池,亦是紛紛品頭論足地道。

    從去年的安陸啟程,他們由西往東到了揚州府,而后南下到武昌解決王華貪墨軍餉案,最后到了廣州府,現(xiàn)在由東往西來到了粵西地區(qū)。

    這一路走來,所有人都在這一場場風(fēng)波中得到成長,特別王煜和胡軍的眼睛中透著一種跟年紀(jì)不相符的堅毅。

    “下官雷州知府林青峰率眾僚恭迎總督大人駕臨!”雷州知府林青峰率領(lǐng)一眾府衙官員和??悼h全體官員恭候在這里多時,顯得恭恭敬敬地跪禮道。

    楊廷和躺在竹椅上呼呼大睡,嘴角微微上揚,卻是做了一個美夢。

    夢中,他的老師劉吉成為了當(dāng)朝首輔,看重他的徐溥亦是入閣拜相,他不僅沒有被貶,而且還被老師安排進(jìn)入東宮成為了太子的老師。

    身為太子的老師不僅要向太子灌輸儒家的那一套賢君思想,而且要近距離地觀察這位太子,以期將來能夠便于cao控。

    至于那位不受控的帝王弘治,就在太子八歲的那一年,一個太醫(yī)給弘治送去一碗湯道:“喝吧!”

    嘩啦!

    楊廷和最是得意的時候,一盆冷水毫無征兆地從天而降,卻是將他半個身子都澆濕了,致使他亦是意識到剛剛是一場夢。

    正當(dāng)他惱怒地尋找始作俑者的時候,卻見潑水的是一個年輕人,但年輕人身旁則是站著一眾官員。

    “楊大使,快將糧倉的門打開!”雷州知府林青峰的臉色很是難看,對悠悠醒來的楊廷和板著臉道。

    雖然他懼畏于楊廷和身后的勢力,但自己前兩天就明明強調(diào)總督大人會過來,結(jié)果這個人竟然還膽敢白日喝酒誤事。

    “你還愣著做什么,趕緊將糧倉大門打開,我家大人要查庫!”陸松將楊廷和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卻是公事公辦地催促道。

    楊廷和暗暗咽下了這一口氣,便摸了摸自己的腰間,卻是發(fā)現(xiàn)腰間的鑰匙竟然不見了,心里不由得一慌。

    “大人,鑰匙您不是藏在這個磚頭下嗎?您說這樣不易被人偷!”那個書吏看到楊廷和習(xí)慣摸腰間的動作,便認(rèn)真地提醒道。

    楊廷和這才猛然想起,自從上次丟過鑰匙后,自己竟然是悄悄將鑰匙藏起來了。他拿開前面那塊磚頭,一把鑰匙結(jié)果被壓在下面。

    “你們給本督仔細(xì)盤算,務(wù)必要跟賬本能對得上!”王越深知現(xiàn)在查清糧食的重要性,當(dāng)即便認(rèn)真地叮囑道。

    此時隨行除了欽差衛(wèi)隊外,還有一幫會計。這幫人每個都是算術(shù)的好手,只是跟后世只會算賬的會計不同,這幫人不僅僅會算賬,而且還能親自動手干活。

    糧倉的進(jìn)賬和出賬都有記錄,而今年并沒有災(zāi)情,加上夏糧早已經(jīng)征收完畢,通常這個時候的糧倉都很夯實。

    王越親自帶著自己的人走進(jìn)了糧倉,為了防止淋雨和火災(zāi),糧倉已經(jīng)分成了大大小小的糧池,每個糧池儲存幾石到幾十石不等。

    一行人剛剛走進(jìn)這里,便是一陣米香撲面而來。

    “爺爺,你快過來看!”

    “這上面只有一層精米!”

    “這下面全都是沙石,這是怎么回事?”

    ……

    在還沒有開始稱量和統(tǒng)計的時候,王煜等人按慣例核查米糧的質(zhì)量,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里的糧池竟然只有一層精米。

    王越扒開精米從下面抓起一把沙石,當(dāng)即憤怒地詢問道:“來人,鎖拿林知府!”

    “總督大人,冤枉??!這米糧一直都好端端的,下官亦不曉得會是這樣,還請大人明察??!”雷州知府林青峰被拖了過來,當(dāng)即便是驚慌地道。

    “總督大人,倉大使一直有酗酒的毛??!會不會是他監(jiān)守不力,致使米糧被盜亦是不曉!”??抵h卻是指著門外道。

    王越的臉色一斂,雖然隱隱間覺得問題恐怕沒表面這么簡單,但那位倉大使酗酒是自己親眼所見,且自己其實還見到過這位倉大使。

    “下官確是有些疏漏,少了五百石糧嗎?下官家中還有一些薄資,給下官三日時間,下官買回來填補缺糧便是!”楊廷和知道能用錢解決都不算是,當(dāng)即便準(zhǔn)備彌補道。

    王越瞇眼望著眼前渾身酒氣的青年男子,便是沉著臉道:“你以為是五百石糧的事情嗎?”

    “王總督,這么小的事情,用得著如此小題大作嗎?下官用自己的私財填補空額,豈不兩全其美!”楊廷和隱隱覺得王越故意針對自己,當(dāng)即便是憤憤地道。

    王越深深地望了一眼楊廷和,卻是做出某個決定地命令道:“來人,搭刑臺!”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再無廷和,王越獻(xiàn)策

    在原來的備戰(zhàn)計劃中,自己要前來確?;浳魉母募Z倉夯實,讓這里成為征南軍的重要的后勤保障。

    只是事情的真實情況不容樂觀,這粵西終究是山高皇帝遠(yuǎn)的地方,而今雷州府的糧倉竟然數(shù)額嚴(yán)重縮水。

    雖然可以通過官府購買糧食來解決,但這樣做不僅會將糧食的價格抬高而不利于民生,而且還會搶占粵西的糧食。

    亦是如此,最好的情況并沒有出現(xiàn),而今備戰(zhàn)需要從長計議。

    楊廷和倒好,作為堂堂清廉著稱的翰林官,還是文官集團(tuán)所栽培的接班人,結(jié)果連一個小小的糧倉都管不好。

    且不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影響到朝廷的備戰(zhàn)大計,單是如此瀆職,自己便有足夠的理由將楊廷和碎尸萬段。

    八月的雷州半島,正是一個萬里無云的好天氣。

    鎮(zhèn)中西街,刑臺上。

    楊廷和仍舊穿著那一套九品官服,身上還散著一股nongnong的酒氣,卻是被陸松宛如拎小雞般帶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