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情的始末確實是如此！原本他作為浙江總督需要著力于推行禁銀令，但各種事情顯得千頭萬緒，讓他并不能隨心所欲地處理一些瑣碎事。

    帥家謨的案子雖然死了人，但案子的核心點在丈量是否準(zhǔn)確，而茶山經(jīng)過三次的丈量算是進行了充分調(diào)查。

    正是基于這些原因，他才選擇拒絕受理帥家謨所遞交的案子，卻不想帥家謨將案子捅到了皇帝這里。

    所幸，皇帝哪怕到了現(xiàn)在仍舊對自己充滿著信任，讓他亦是有了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覺悟。

    “學(xué)生失言，叩謝陛下重新丈量！”帥家謨能夠感受到眼前這位皇帝的真情，便鄭重地進行叩謝。

    雖然他將矛頭指向了整個江浙官場，亦是痛恨這位不肯受理自己案件的閣老，但并沒有十分肯定眼前的閣老跟江浙官員狼狽為jian。

    盡管尹臺沒有王越那般的顯赫聲名，但終究是大明內(nèi)閣的閣老，如今又深得皇帝的寵信，確實不至于做出這種自毀前途的事情。

    現(xiàn)在由尹臺負(fù)責(zé)重新丈量，卻是希望這位閣老能夠秉公辦理，若是尹臺仍然判斷丈量錯誤便只能再次告御狀了。

    帥家謨的心里打著小九九，扭頭望向尹直一本正經(jīng)地道：“尹閣老，學(xué)生并非是刻意針對于您，此次是就事論事。您過于相信下面的官員丈量的結(jié)果，學(xué)生這才不得不奔走鳴冤，亦是懷疑你是浙江官員的最大保護傘！”

    “陛下對老夫隆恩浩蕩，今被委以重任整治浙江，又豈會跟下面的官員合謀做出顛倒黑白之事！今你雖口口聲聲稱丈量錯誤，但一切其實言之尚早！老夫雖自覺有所松懈，但三個衙門派出三批人丈量均為隱田，至今仍舊相信錢森他們的丈量更為準(zhǔn)確！”尹直面對帥家謨的敵意，亦是堅持著自己的立場。

    帥家謨亦是已經(jīng)意識到尹臺確實受到陛下的器重，亦是同樣表明立場：“只要尹閣老能夠秉公重新丈量，那么一切自有公斷！”

    朱祐樘從來都不是一個武斷的人，并不打算在結(jié)果出來之前便早早作出判斷，所以輕輕抬手讓兩人退下去。

    至于江浙的其他官員，想到他們一張張忠jian難辯的臉，他現(xiàn)在懶得相見。而今只想在行宮休息，然后再擇日前往西湖完成另一件重要的事。

    此次南巡的終點安排在杭州，既是因為地理因素所決定，亦是有著一個十分重要的安排，甚至是改變整個華夏社會。

    杭州的天空顯得變幻莫測，上午是艷陽高照，中午是烏云密布，而下午則是露出了一片蔚藍(lán)的天空。

    由于皇帝南巡至此，整個杭州城顯得十分的熱鬧。

    得益于朝廷開海，而杭州作為江浙的行商，卻是成為最大的受益城市之一，已經(jīng)隱隱有趕上蘇松的趨勢。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隨著帥家謨攔駕告御狀的事情傳開，整個杭州城一片嘩然。

    “重新丈量？”

    “我的乖乖，皇帝真的受理了！”

    “既然皇帝出面主持，這個案子相信很快便有結(jié)果！”

    ……

    由于帥家謨這位天才，所以這個事情在杭州府是人盡皆知?，F(xiàn)在皇帝將事情交由尹閣老重審，那么真相是衙門造假，還是帥魁是罪有應(yīng)得了。

    “我看帥魁罪有應(yīng)得！”

    “茶官查過，官府查過，哪還有錯？”

    “帥家謨是讀書讀傻了，這不過是書生意氣！”

    ……

    面對這個早已經(jīng)人盡皆知的案子，很多百姓都站在官方這一邊，認(rèn)為帥魁確確實實是隱田了，而帥家謨其實是在無理取鬧。

    “此事不見得官方就是準(zhǔn)確！”

    “多少年了，浙江不都是官官相護嗎？”

    “這些當(dāng)官有幾個是好東西，分明就是弄虛造假！”

    ……

    同樣是面對這個案件，很多百姓卻是同情帥魁的糟糕，而是紛紛將矛頭指向了歷來腐敗的浙江官場。

    有人的地方便有紛爭，而今案子還沒有結(jié)論，一些人已經(jīng)在酒樓、茶館和飯肆爭議不休，卻是誰都不服誰。

    這種事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在最終的丈量結(jié)果沒有出來之前，壓根不曉得是誰對誰錯。

    只是有一些事情正在悄然發(fā)生改變，就像夏天在不經(jīng)意間瘋狂生長的野草，眨眼間便已經(jīng)鋪滿了整片大地。

    “此事足見陛下確實心懷咱們百姓！”

    “若陛下不是心里裝著咱們百姓，又豈會重新丈量？”

    “很多人都說天子是暴君，但實質(zhì)是天子總站在咱們這邊！”

    ……

    雖然其他事情存在分歧，但針對天子弘治受理帥家謨的狀紙，還是贏得了杭州百姓的好感，亦是更加深刻地感受到當(dāng)今天子的愛民之心。

    此次天子南巡，不僅讓江南的官紳集團知曉天子的存在，而且讓江南的百姓更加親近地感受到天子的愛民，亦促使廣大的百姓更加擁護這位帝王。

    雖然朱祐樘在官紳階層的名聲并不好，甚至已經(jīng)被坐實了暴君的頭銜。只是在百姓的心里，而今擁護的人越來越多，亦是出現(xiàn)更多底層愿意為弘治去死的臣民。

    朱祐樘此次來到杭州城，亦是給杭州百姓帶來了一份厚禮，由皇家錢莊通過低息貸款刺激杭州的經(jīng)濟發(fā)展。

    不管是哪個時代，地區(qū)的發(fā)展離不開資本的支持，而今掌握印鈔機的朝廷其實是這個時代的最大資本。

    “我聽聞東瀛一座銀礦便勝過咱們大明所擁有的全部白銀了！”

    “確有其事，東瀛遠(yuǎn)遠(yuǎn)不止一座銀礦，而且聽聞大洋彼岸的銀礦更大呢！”

    “若讓倭人得利，那便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夫以后見誰用銀子便去告官！”

    ……

    至于禁銀令，很多百姓亦是慢慢看到了其中的莫大好處，從而開始紛紛支持這一項新政令。

    由于他們的財產(chǎn)并不多，所以手里囤積很多的銅錢。因白銀的地位持續(xù)走高，所以銅錢相當(dāng)貶值，但禁銀令讓銅錢回歸到正常的估值狀態(tài)。

    正是如此，杭州官紳集團雖然同樣站出來阻撓，但壓根無法阻擋這種趨勢，而隨著朱祐樘的駕臨更是無法逆轉(zhuǎn)了。

    樹欲靜，風(fēng)不止。

    正當(dāng)杭州百姓因帥魁茶山的真相而議論紛紛，為朝廷的禁銀令叫好，江西那邊終于掀起了一場波瀾。

    黃昏時分，一場盛大的宴會正在寧王府舉行。

    年邁的寧王朱奠培坐在主位上，此時滿面紅光，眼神中閃爍著一種難以言明的光芒，似是興奮，又似是期待。

    此時的寧王府已經(jīng)多了不少護衛(wèi)，這些護衛(wèi)都是在其他人不知情的情況安排進來，已經(jīng)擺下了貨真價實的鴻門宴。

    江西的官員們十分重視這場宴會，便是紛紛乘坐轎子或馬車前來赴宴，他們穿著官服，臉上帶著恭敬的笑容。

    雖然現(xiàn)在的王府并沒有什么權(quán)勢，但卻是擁有令人羨慕的祿米，還有經(jīng)過一百年所積攢下來的豐厚家財。

    現(xiàn)任江西左布政使沈暉為南直隸人士，于天順?biāo)哪旮咧羞M士，初授南京戶部主事，歷任員外郎、郎中。

    在成化十四年改任南京禮部郎中，升任陜西布政司參議，經(jīng)丁憂守制，復(fù)職任福建布政司參議，不久升任福建布政司參政，于去年轉(zhuǎn)任江西左布政使。

    沈暉已經(jīng)年過半百，但身子很硬朗，身上有著很濃的文人風(fēng)范，臉上如沐春風(fēng)般，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形象。

    只是在其他人沒有察覺的時候，他跟今日宴會的主人公寧王朱奠培暗中交換了一下眼色，顯得十分默契地點了點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寧王朱奠培突然站起身來，高舉手中的酒杯，大聲說道：“諸位大人，本王今日設(shè)宴并非要提前賀壽，實則有一大事相商?！?/br>
    他的聲音在殿中回蕩，令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一震。雖然寧王說出這番話很尋常，但那個語氣明顯十分強勢，隱隱間讓人心里不安。

    大事？

    官員們紛紛面面相覷，雖然不知道寧王接下來要說什么，但心里已經(jīng)判斷不會是好事。

    大明的王爺都是被當(dāng)成豬來養(yǎng)，而今這頭豬突然跟你說要相商大事，那么這頭豬顯然是不打算安分做豬了。

    寧王朱奠培微微瞇起眼睛，面對在場的眾官員侃侃而談：“奉太皇太后之懿旨，今天子失德，然興王賢明，當(dāng)廢長立幼。先帝當(dāng)年便已有廢太子之意，然先帝中道崩殂，并不能如愿，然駕崩之時，許太皇太后廢帝之權(quán)……今太皇太后欲行先帝旨意，然今朝廷多jian佞，擁暴君弘治而令太皇太后不敢輕舉妄動……時至今日，雖已釀成大錯，但咱們大明臣子當(dāng)撥亂反正。諸位大人與本王于江西起事，應(yīng)大皇太后懿旨，廢帝擁興王為新君。”

    原本他打算自己單干，但京城那邊伸出橄欖枝，竟然還有太皇太后參與其中，那么他自然要借助這股力量。

    最關(guān)鍵的是，通過太皇太后及先帝所留的圣旨，卻是可以從根本上否決朱祐樘的繼承權(quán)，從而更加有利自己推翻弘治的政權(quán)。

    至于現(xiàn)在剛剛成年的興王，不過是一個傀儡而已。

    寧王朱奠培不等在場的官員有所反應(yīng)，便將手中的酒杯猛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濺，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刺耳。

    “寧王這是瘋了嗎？”

    “咱們快逃離這里！”

    “寧王造反，這是要禍亂大明?。　?/br>
    ……

    江西的官員們自動忽略太皇太后真假難辨的懿旨，顯得驚慌失措地四處奔逃，但顯然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誰都不許離開這里，否則格殺勿論！”寧王世子朱覲鈞親自帶著親衛(wèi)來到門前，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瘋狂的光芒道。

    官員們被這一幕驚呆了，他們愣在原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成了甕中之鱉。

    寧王朱奠培站在殿上俯視著這一切，心中充滿了得意和狂喜。這一刻起，他將掌握著江西的命運，成為這片土地上的真正主宰。

    第四百六十八章 寧要半璧，帝揭傷疤

    時間悄然來到十二月，初冬時節(jié)凍得人瑟瑟發(fā)抖。

    往年大家都擔(dān)心過冬的問題，一些身穿單薄的貧苦百姓往往要折在這種寒冬中，但如今百姓已經(jīng)體會到經(jīng)濟發(fā)展帶來的好處。

    取暖一直都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不少精明的商人早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商機，在海外建炭窯將優(yōu)質(zhì)的木炭運回華夏。

    能源一直是重要資源，在富庶的江南連落下一片枯葉都不能隨意拾走，但現(xiàn)在全球百分之七十都是無主之地，而海外的木材資源簡直是天堂。

    因海外物美價廉的木炭輸送江南，很多百姓亦是可以買到更多的優(yōu)質(zhì)木炭，而這個初冬明顯要更暖了。

    正當(dāng)杭州城百姓都在購置木炭應(yīng)付即將到來寒冬之時，卻是突然得知寧王造反的消息。

    “造反，這是怎么回事？”

    “還能怎么回事，寧王這是狼子野心啊！”

    “當(dāng)年太宗皇帝說要跟寧王共分天下，他們這一脈終究是不服氣?。　?/br>
    ……

    在杭州百官經(jīng)歷短暫的震驚后，很多人亦是慢慢平靜了起來，開始認(rèn)真地分析寧王突然造反的動因。

    結(jié)合寧王一脈跟太宗一脈的恩怨，寧王的造反雖然是意料之外，但亦是情理之中。

    盡管朱家皇家有意隱瞞太宗食言而肥的做法，但當(dāng)年太宗皇帝為了得到寧王的兵權(quán)而許諾共分天下的事情，其實已經(jīng)在民間流傳開來。

    寧王現(xiàn)在突然高舉反旗，分明是他們不肯接受王爺?shù)拇?，而是想要親自奪回“屬于他們寧王系”的半璧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