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明 第31節(jié)
“那也是你招的人?!?/br> “背調(diào)和評估是你們做的。我認為你們這里做得不好。” 好,又開始了。 司明明知道陳明如果耍起流氓來也是不好弄的,并不想跟他再就此辯論,只是對他說:“那個員工剛剛懷孕,激素還不穩(wěn)定,報告上有流產(chǎn)先兆。陳總,能緩則緩,通達則圓?!?/br> “好,那穩(wěn)一下。這個人交給你?!?/br> 司明明掛斷電話,聯(lián)系了自己的下屬。她必須要搞清楚為什么陳明的態(tài)度這么激進和不理智,那個員工究竟怎么激怒了陳明。但下屬也不清楚,只是說女員工情緒激動,一直在哭。 “聽我說,對她講我們的立場:我們會遵從法律,保護孕期女員工的權(quán)益。至于工作安排問題,可以嘗試跟她溝通,看她自己的想法?!彼久髅鞫冢骸耙欢ㄒv清我們的立場?!?/br> “好的?!?/br> 司明明掛斷電話上樓,蘇景秋打趣:“什么電話要背著我打?” “不告訴你。” 她在家里辦公,家里就成了戰(zhàn)場。蘇景秋在沙發(fā)上打游戲,聽到她在書房一直開會,一直在跟不同的人溝通。他偷偷看了一眼,那張腫臉配合她的語氣,真的好笑。蘇景秋不太能想象如果有一天司明明不工作了會是什么樣,好像她就是為工作而生的一般。 再過一會兒她接個電話就出門了,把“獨掌”蘇景秋一個人丟在了家里。 司明明是去見情緒激動的陸曼曼,兩個人約在一家快要倒閉的咖啡廳里。陸曼曼見到司明明的臉忍不住大笑了一番,司明明呢,安靜地看著她笑。 陸曼曼笑夠了就坐在司明明對面敲桌子:“白楊那個傻逼真的出軌了!” “別著急,慢慢說好嗎?” “那姑娘是白楊合作公司的人,兩個人工作認識的。白楊倒是坦誠,跟人家說自己結(jié)婚了有孩子,目前跟那姑娘只是朋友關(guān)系?!?/br> “確認只是朋友關(guān)系?” “確認?!标懧f說:“我問了,姑娘沒瞞著我,她說倆人就是一起吃飯,有時一起去徒步,沒別的接觸?!?/br> “那你為什么說白楊出軌了?” “我為什么這么說你不知道嗎?”陸曼曼快要急了:“但凡一個男的開始有了歪心思,那出軌就是早晚的事!他不在家看孩子,他特么的出去跟人吃飯徒步,這正常嗎?” 司明明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這件事從程度上來講構(gòu)不成出軌,只能證明白楊心猿意馬。陸曼曼不允許男人心猿意馬,跟她在一起就要只想著她,可張樂樂不一定。張樂樂對人向來寬容。 這件事情很復雜。司明明對陸曼曼說:“我們先不要直接跟樂樂說,今天咱們?nèi)ニ依镒鴷?,先看看她的狀態(tài)。” 兩個人商量著就去了張樂樂家。 其實從張樂樂結(jié)婚后,她們幾乎沒來過她家,上一次還是司明明給她送東西。張樂樂的家在四環(huán)邊上一個相對新的小區(qū)里,進門的時候張樂樂正在給一一做輔食。 張樂樂的臉上長了幾顆痘,用祛痘貼貼著,頭發(fā)隨便扎在腦后,衣袖擼到胳膊肘,拿著小鏟子不停在鍋里翻炒。一一在她的小床上睡著,秋日微風吹著她的小被子,她時不時笑一下,睡夢里盡是滿足。 見到司明明的樣子自然也是嘲笑她一番,姐妹之間沒有完美形象,多少糗事都被記錄在案,閑暇時候就被拿出來戲說品評,給干枯的日子增添一線生機。 “晚上在我家吃?!睆垬窐氛f:“我叫點外賣?!?/br> “吃唄,白楊不回來啊?”陸曼曼問她。 “他出差了。下周回來。” 她們二人看張樂樂的狀態(tài)好像是比之前好了些,至少有笑模樣了。進門半晌也不太主動提起白楊,倒是說了很多別的事。 張樂樂說一一上早教課,雖然還不太會講話,口水噠噠就要上前交朋友;老師要求做的感統(tǒng)動作,她學得很快;她現(xiàn)在吃得好睡得好,比前段時間好帶,而且經(jīng)常給她表演舞蹈… 間或提一句,在游樂園里,她會輕松點,之前遇到的那個爸爸也遇到過一次,他一個人跑前跑后很是厲害。 “你們知道嗎?孩子是他領(lǐng)養(yǎng)的,他是一個堅定的不婚主義者?!?/br> 陸曼曼和司明明面面相覷,兩個人都覺得張樂樂內(nèi)里的一部分發(fā)生了改變,只是她自己還沒意識到。張樂樂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陸曼曼問司明明:“還要試探她對白楊出軌的看法嗎?” 司明明搖搖頭。她也不清楚。 張樂樂看起來真的很不錯,她們來之前設(shè)想的愁云慘淡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對生活的憧憬。 吃飯的時候張樂樂忽然說:“我媽說要幫我照顧一一,我想了想,決定找個阿姨,這樣我媽能輕松點。” “白楊不同意也沒關(guān)系,我決定找工作了?!?/br> 張樂樂指指這間屋子,突然之間就眼泛淚花:“你們知道嗎?我一個人在這間屋子里,黑夜的時候盼白天,因為夜晚太可怕了;白天的時候盼黑夜,因為只有黑夜屬于我。我就這么熬著,一天又一天。但回頭看看,其實并沒有幾天。不足一百天的時間,我就快要瘋了?!?/br> “吵架的時候白楊說我產(chǎn)后抑郁了,我想我可能真的抑郁了。我去看過醫(yī)生了,醫(yī)生給我開了藥,我吃完后變得平靜?!?/br> “那種平靜很可怕,有時半夜,我拿著手機也不知該看什么,想給你們打電話,但我想起好像認識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麻煩你們,我一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就找你們。沒有你們我都活不下去似的。然后我就沒有打?!?/br> 張樂樂哭了起來:“我想或許人總該自己熬一次,熬過這次,以后就好了。” 她趴在桌上哭了起來,陸曼曼在一邊抹眼淚,司明明則輕輕拍著她后背。她們都知道,當一個人終于肯開口傾訴的時候,或許一切已經(jīng)都不那么重要了。 張樂樂是在游樂園里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的,她討厭白楊否認她的價值,討厭他不與她交心,討厭他不認真做一個父親。張樂樂甚至沒有去想白楊是不是有出軌的可能,她只需要看看自己的內(nèi)心,就知道她不想要這段感情了。 這段消耗她的,讓她不斷自我懷疑、否定、內(nèi)耗的感情,她不想要了。她也在想,該在什么時機跟好朋友說她的決定,她怕她們奉勸她又怕她們慫恿她,但這一天的情形最讓她放心。她們什么都沒說,只是陪著她。 “我想離婚。等白楊回來我就跟他談?!睆垬窐凡粮裳蹨I,在那些難熬的日子里,她時而委屈時而迷茫,有一次她甚至沒忍住,對著摔倒的一一發(fā)了火,她才認識到,這樣的婚姻讓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自己曾經(jīng)深惡痛絕的那種人。 做決定是很艱難的,這或許是她此生最難的一次選擇,此刻她只想舉杯。她對好朋友們說:祝福我吧,祝我離婚順利,祝我能擁有嶄新的人生。 司陸二人都很慶幸張樂樂這個決定是自己做下的,不經(jīng)由任何事的推波助瀾,她真正認清了自己的內(nèi)心。她們的好朋友真了不起,在這一地雞毛的生活之中,對自己的內(nèi)心進行了一次徹底的革命。 冷靜如司明明,都有些熱淚盈眶,舉杯相慶的時候,感慨萬千。 陸曼曼最會緩和氣氛,她拍著桌子說:“我發(fā)現(xiàn)了!我發(fā)現(xiàn)了!咱們?nèi)齻€,真的是三種人!” “我,不婚主義!張樂樂,愛情至上;司明明,不懂感情?!?/br> “胡說。”司明明說:“我當然懂感情,我的婚姻讓我維系的很好?!?/br> “不?!标懧鼡u頭:“司明明你承認吧,你的婚姻根本不是你維系的。你只會像管理項目一樣管理你的婚姻,你會給目標和行動方案,一旦項目成員不行,你就會踢掉他。在你這個體系里,你的成員可以是任何人。” 陸曼曼指著司明明說:“司明明,你的婚姻之所以到今天,是因為你的成員給力?!?/br> 陸曼曼才見過蘇景秋幾次,就認定這個人是一個“當打”之人。原諒她胡亂用詞,她覺得他就是“當打”,一個單純、真誠、坦誠的人,他從不刻意隱瞞自己已婚的身份,甚至愿意亮出證據(jù)。他在不知不覺維護他的婚姻。盡管那婚姻他自己可能也是被迫走入。 “好的,我的成員給力。”司明明覺得陸曼曼說得也的確是有幾分道理,她在自己的婚姻之中,好像除了最開始用了一些心機,到后來完全靠蘇景秋在推動。他說服自己,改變自己,當然也容忍著她。 司明明雖然情感涼薄,但她有著做人基本的良心。陸曼曼的話和張樂樂的革命給她帶來了一些全新的認知,她想:我不能那樣看待我的婚姻了,我的婚姻不該是實驗,它應(yīng)該是一個創(chuàng)新產(chǎn)品,或許努努力,它就能上市呢! 司明明或許是被張樂樂的內(nèi)心革命感染了,她對蘇景秋憑空生出一股罕見的熱情來。得空給蘇景秋發(fā)消息:“我們要不要試試新的姿勢?” 過了很久蘇景秋才回她:“對著你那張蜜蜂腫臉嗎?那你必須轉(zhuǎn)過身去。” 蘇景秋! 第38章 一塊石頭(十八) 這是一場平靜的革命。 在喧鬧的夜晚, 司明明和陸曼曼站在街頭,回望好友所住的那棟樓。十幾歲的時候都期待大風大浪的、精彩絕倫的人生,那時都覺得一旦泯然于人海就是失敗。如今在蠅營狗茍的生活之中掙扎, 覺得平淡也算幸福。 “樂樂會沒事嗎?”陸曼曼罕見傷春悲秋, 她心疼自己的朋友,覺得于她而言婚姻就是一場巨大的錯誤。 “沒事的?!彼久髅靼参克骸皶]事的。” 那天晚上她回到家里, 看到手受傷的蘇景秋正在費力地切菜,他要準備自己腌制點小菜,這樣他們的“殘疾之家”早上喝點清粥也能有就著的東西, 不至于太寡淡。司明明接過他手中的刀切黃瓜,又在蘇景秋的指揮下油鹽醬醋地放。這種平淡的日子是張樂樂期待的嗎?哦,她和白楊也經(jīng)歷過這樣的時光。那時她總分享他們一起下廚的成果。 “聾子和啞巴的婚姻會幸福嗎?”司明明突然發(fā)問。 蘇景秋愣了一下,問她:“聾子聽不到,啞巴說不出。能幸福?” “一個聽不到惡語,一個說不出惡言?!?/br> “那聾子占了便宜, 他可以說惡言, 啞巴能聽到但說不出,啞巴最委屈?!?/br> “是的?!?/br> 司明明想:張樂樂的婚姻或許就是這樣, 她做了很久很久的啞巴, 以為這樣就能幸福。她忘了其實她自己也是會說話的。好在她如今肯開口了。 他們忙完的時候, 張樂樂忽然在群里說:“對不起我的朋友們, 你們誰能收留和我一一一晚?” “去我家?!彼久髅鞔穑骸拔野牙戏孔用艽a告訴你,待會兒我也往回走?!?/br> 這會兒是陸曼曼的夜晚時光, 要跟她的小男生膩歪,她沒有看手機, 自然無法及時回應(yīng)。 “我待會兒回我自己那住?!彼久髅鲗μK景秋說。 “為什么?” “我的好朋友需要借住?!彼忉尅?/br> “這里這么大,住不下???你的好朋友是一噸重嗎?”蘇景秋切了聲:“還是覺得我不配見你好朋友?哪個?。咳ノ揖瓢婶[場那個嗎?那個你讓她露宿街頭就行?!?/br> 蘇景秋提起陸曼曼就生氣, 他的反應(yīng)讓司明明覺得若有一天二人見了面,定是要以打架收場的。 “不是。另一個?!?/br> “來這住?!碧K景秋堅持。他并不覺得收留一個朋友有什么問題,他向來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 “方便?”司明明跟他確認: “有什么不方便?這里不是你家?”蘇景秋起身準備走:“我晚上去酒吧,放心來住吧。” “你不用刻意避開。”司明明攔住他:“沒人覺得你在不方便。” 蘇景秋聞言又坐回去,嘿嘿一笑,他其實并不想走,很是好奇司明明的朋友是否像她一樣奇怪。蘇景秋不知何時起對司明明的過去有了好奇,大概是她那個來他酒吧鬧場的女性朋友太過豪爽,又或者是那個寄樹皮的神棍太過神秘。蘇景秋覺得跟司明明的朋友比起來,他的朋友們簡直都是正常人。 等張樂樂抱著一一進門的時候,蘇景秋突然就拘謹起來。司明明的這個朋友沒有三頭六臂,臉上覆著一層薄薄的憂愁。她也沒有任何奇怪的舉動,像是隨時要破碎了??赡芤驗殡x家時太過匆忙,只在家居服外面隨便套了一件風衣。這不是奇怪,這是在渡劫。蘇景秋心想:司明明的朋友在渡劫。 可她懷中的娃娃又太過好看,粉雕玉琢,見了蘇景秋竟然對他笑,還要他抱。 “一一,你不怕你干爸爸?。磕悄銈円灿芯壏菽??!彼久髅魇且灰桓蓩?,那蘇景秋自然是干爸爸,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甚至沒有想太多。蘇景秋卻覺得心里一暖:別看司明明平常跟他有距離,其實把他當自己人呢! 他指著沙發(fā)讓張樂樂坐:“請坐。喝點什么?”這情形像在餐廳招待客人,有點搞笑。張樂樂愣了一下,看向司明明。 司明明連忙連跟張樂樂解釋:“跟你說過,開餐廳的。職業(yè)習慣?!闭f完瞪了一眼蘇景秋,要他不要搞那些奇怪的舉動。 張樂樂對蘇景秋說謝謝,強行擠出了一個笑容。司明明抱著一一的時候不停逗她,蘇景秋又想:司明明都沒有這樣哄過我。司明明哄我都是走過場,司明明不愛我。他給張樂樂倒水,又給一一的小水瓶換了溫水。這些他都懂,他的餐廳里時常有mama一個人帶著寶貝,有時會向他們求助:可以幫我裝一點溫水嗎? 一一很困,坐在那前后左右地倒著,張樂樂手扶著她,將她在沙發(fā)上放倒讓她睡覺。 蘇景秋猜測她們可能要聊一聊,就示意她們說自己的,而他把張樂樂的大包小包東西往她要住的房間里折騰。蘇景秋擅自做主把最大的那間客房給了張樂樂和一一,但家里沒有嬰兒床,他在房間里折騰的時候想到一一萬一半夜翻身再摔下去,于是在床的里側(cè)地面上擺了一層軟墊子。 那頭司明明小聲跟張樂樂講話。 “怎么了?”司明明問。 “白楊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