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動的滑輪在石子板路上發(fā)出規(guī)律的摩擦聲，周圍景色平平，君澗清為自己一念之差的選擇有一瞬的不悅。

    果然不該來的。

    ……

    清風(fēng)巷要拆遷，巷子口左拐第一個路口的早餐店估計(jì)要不了多久也要搬遷了。

    程顏格外喜歡她們家的小籠包，每次回家時，早餐都是在這里解決的。

    今天也不例外。

    想到現(xiàn)在是吃一次少一次，她特意多吃了一點(diǎn)。

    結(jié)果就是吃撐了。

    時間還早，算著世宏公司的人過來簽安置補(bǔ)償協(xié)議的工作人員不會太早，程顏拐了一下，沿著離清風(fēng)巷最近的公園湖走一走消消食。

    不料大清早碰見巷子里的鄰居。

    她第一反應(yīng)是無聲離開，結(jié)果對方已經(jīng)看到她了。

    李阿姨拿紙擦了擦眼淚，沖程顏提了個勉強(qiáng)的笑，聲音很溫柔：“前幾天就聽說你回來了，我還當(dāng)你忙，最近見不到你呢?！?/br>
    程顏上前打了個招呼：“李阿姨，李叔，早飯吃了嗎？”

    李叔是個沉默寡言的人，皮膚很黑，聞言點(diǎn)頭：“吃了?！?/br>
    寒暄兩句，盡管對他們兩個人現(xiàn)在的狀況有所了解，程顏也不打算多說什么，正準(zhǔn)備點(diǎn)頭走的時候，李阿姨卻忽然提起了件事。

    “顏顏，你爸媽的房子，你是同意拆遷了嗎？”

    程顏嗯了一聲：“我這次回來就是簽協(xié)議的?！?/br>
    李阿姨的眼里又有淚意了，她沉默了一下，嘆了聲氣，發(fā)怔道：“是該簽，你還年輕，往前走，是對的。”

    “你爸媽要是知道了，也不會怪你?！?/br>
    程顏按了下胃，抬頭看了眼日光，三月的太陽光線不強(qiáng)烈，她還是挪了挪腳，站在陰涼下。

    “其實(shí)你們要是搬走，對圓圓也好?！?/br>
    李阿姨本能拒絕：“不行！不行的，圓圓從小就在這里長大，對這里那么熟悉。她從小就不愛在家里待著，要出來玩，話還說不全的年齡，就喜歡拿著彩筆在巷子里的墻上畫了，等她再大一點(diǎn)，能跑會跳了，就特別喜歡和她的朋友們一起從巷頭跑到巷尾，快快樂樂的?！?/br>
    提到女兒，李阿姨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還有這個公園，她小時候最愛在春天的時候纏著我給她買風(fēng)箏，跑來這里放風(fēng)箏，玩出一身汗后，又央求我給她買甜甜酸酸的菠蘿吃。”

    “她還愛玩水，每次都要我牽著她來這邊逛，看見水啊湖啊的，就特別高興，總是讓我給她買小鴨子泡水玩，我就哄她，等她再大點(diǎn)，我送她去學(xué)游泳，再等等，再等等，等我們手頭寬裕些……”

    說到這的時候，李阿姨哽咽了一下，“所以我不能走啊，我走了，這里什么都沒了，我的圓圓該怎么辦呢？”

    程顏看向清晨中平靜的湖面，金色的光輝照映的湖面很美，金光粼粼。

    一點(diǎn)也看不出這里曾經(jīng)吞噬過一條鮮活稚嫩的生命。

    身邊的李阿姨在說完這些后，雙手捂著臉。

    李叔攬著她的肩膀，雖然沒有眼淚，但臉上有種麻木的痛苦。

    程顏深吸了口氣，說：“當(dāng)年的人販子至今還在監(jiān)獄里，雖說他付再大的代價(jià)也沒法挽救回圓圓的生命，但你們這些年如行尸走rou般過著，沒有一天不是在思念圓圓，倘若如你們所說，圓圓要是知道了，該有多傷心？”

    李圓圓比她小五歲，長著一個小圓臉和圓圓的眼睛，特別討人喜歡。

    從小就愛笑愛玩，但是在她十歲的那個夏天，中午熱氣騰騰，大家都在午睡，她偷偷地溜出來，準(zhǔn)備找人玩，結(jié)果碰上了當(dāng)時正猖獗的人販子。

    幸運(yùn)的是她比較機(jī)靈，沒有被騙到。

    不幸的是，她在逃跑的過程中，失足跌落進(jìn)湖里了。

    人販子見狀嚇得迅速跑掉了，夏天的中午，附件沒有什么人，一條鮮活的生命從此就這樣湮滅于冰冷的湖水中。

    從此，李阿姨和李叔，再也沒有走出來。

    李阿姨嗚咽：“道理我都懂，但我就這點(diǎn)念想，圓圓從小在這長大，我不能走！不能走啊！”

    “他們都勸我走，勸我想想下半輩子。下半輩子？沒了圓圓，我還有什么下半輩子呢？”

    程顏沒再說話。

    她的哭聲飽含痛楚和悔恨，程顏感覺自己的胃在這催人的哭聲下一抽一抽的。

    過了好長一會兒，李阿姨才慢慢冷靜下來，哭的聲音還有些啞：“讓你看笑話了。”

    程顏搖頭，她望著湖，唇色有些白。

    李阿姨的眼睛被淚糊的有些朦朧，見狀，以為她也想到了傷心事。

    “那時候你爸媽還在，你也八九歲，你們一家三口，愛來這邊散步，那時候多好啊?！彼?，“我記得有一次，你拿了個蝴蝶風(fēng)箏，圓圓見了，還特地拿新買的冰淇淋和你換，要玩一會兒，你媽還說……”

    程顏垂首聽她絮絮念。

    大約是被最近拆遷的事情逼的太緊，整個清風(fēng)巷里，又只有程顏能與她感同身受，她一個念叨，又是回憶起無數(shù)往事。

    有程顏還記得的，有她年幼時沒有印象的。

    有圓圓的，有她爸媽的。

    在李阿姨怔怔的回憶起更久的從前，那些關(guān)于她爸媽的甜蜜愛情往事時，程顏終是忍不住了：“李阿姨——”

    她克制著，攥緊右手，表情完美無缺：“我和人約的時間要到了，需要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