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斯利將手搭在羅西南多空洞的眼睛上。她沒有說話，有時候她更喜歡做一個安靜的傾聽者。格林曾說過這是“傲慢的旁觀”，但佩斯利從不覺得自己有能?力置身事外。

    “后來發(fā)生的事，相信你也能?猜到……人類能?犯的錯誤我們都犯過很多遍了?！必埖难劬ο駜深w透明的玻璃珠，“蛇選擇離開，鯨魚和夜鶯相繼消亡，我與渡鴉反目成仇，鼠群退化，蝙蝠不再露面，獵犬則因?yàn)樘羝饝?zhàn)爭而被流放……現(xiàn)在，堂吉訶德也不在了?！?/br>
    “我代表遺忘，佩斯利。但所有死者和生者，我都不能?忘?！必埗俗谂逅估媲?，像一尊小?小?的雕塑，“大?家都越走越遠(yuǎn)，只剩下我這個活在過去的老家伙。我的魔女們滅絕后，唯一能?陪伴我的獵人也都消失了。”

    說完這些后，阿隆索陷入一陣沉默。佩斯利心中其實(shí)沒有多大?的觸動。她能?聽出?來，阿隆索為了博取同情故意省略了許多細(xì)節(jié)。她看見了這個存在的沒落與悲哀，但也不會?忽略它的殘忍和狡詐。但她只是輕輕撫摸著羅西南多的脊背，沒有提出?任何質(zhì)疑。

    “堂吉訶德想要創(chuàng)造更加純粹的意志?！彼p聲說道，“為了這個它不惜接觸外來者，所以?你們要?dú)⑺浪??！?/br>
    “它以?前……并不是這樣?的?！必埵掌鹱ψ优吭诘厣?，“但越是單純的東西最后總是變得越復(fù)雜——或許這就是人類的愛吧?！?/br>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佩斯利真?心實(shí)意地感到疑惑：“你是怎么拿走它的記憶，讓它忘記自己的？”

    貓抖了抖耳朵，又恢復(fù)了之前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是它主動要求我這么做的。”

    “……”佩斯利也笑了，“原來如此。”

    “哦，我差點(diǎn)?忘了。我今天?過來是給你傳達(dá)一個好?消息?！卑⒙∷髡酒鹕?，慢條斯理地伸長四?肢和尾巴，“——瑪西亞·沃克重新回到了人類的領(lǐng)地，我們又能?觀測到她了。”

    “我知?道她會?回來。”佩斯利對此并不驚訝，“她的寶貝還在我手上呢?！?/br>
    “如果你趕時間的話，我們有另外的人選處理她?！?/br>
    佩斯利抬起頭：“格林？”

    “就不能?是那個漫畫家嗎？”

    “得了吧，那家伙連鉛筆都不敢削得太尖。”

    貓瞇著眼睛發(fā)出?一串尖銳的笑聲：“畢竟他以?前有同事幫忙干臟活……”

    佩斯利的目光飄向遠(yuǎn)處。月亮突兀地掛在天?上。很少有人能?真?正意識到，這顆美麗的衛(wèi)星其實(shí)只是一顆灰撲撲的石頭——和地球差不多。

    “……還是由我來吧?！迸逅估p聲說道，“堂吉訶德選擇我，或許就是為了這一天?。”

    第143章

    “我很抱歉?！?/br>
    堂吉訶德正在擺弄一盒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玻璃彈珠, 聞言抬起?腦袋，呆呆地沖著佩斯利眨眼睛：“什么？”

    “我說，我很抱歉?！迸逅估粥嵵仄涫碌刂貜?fù)了一遍。

    堂吉訶德的一只爪子還停在半空中, 驚訝得忘了放下。聽到這句沒頭沒尾的話, 它罕見地開始反省自己：“……你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嗎？”

    “當(dāng)然沒有?——到底是誰對不起誰你應(yīng)該一清二楚?！?/br>
    堂吉訶德立刻縮起?脖子, 努力用?并不聰明的腦袋理解佩斯利的用?意：“那為什么……這是你諷刺我的最新方式嗎？佩斯利, 我討厭這么刻薄的你！”

    刻薄的佩斯利微笑著沒收了它的玻璃彈珠：“我是真心實(shí)意在向你道歉的, 為了我之前說過的話?！?/br>
    渡鴉依依不舍地看著它的新收藏被拿走?，但還是敢怒不敢言, 只是把腦袋藏在翅膀里, 有?些膽怯地看著佩斯利。一人?一鳥之間?的關(guān)系不久前剛剛發(fā)?生改變，它看上去似乎還不太適應(yīng)。

    佩斯利把盒子放在一邊, 伸出手輕輕撫摸渡鴉的腦袋。人?在獲得主動權(quán)之后?總會變得比以往寬容平和, 看待問題的方式也大不相同。如果直白?地形容, 就是有?恃無恐, 所以很多事都想開了。

    因此?, 佩斯利沒有?任何?猶豫, 十?分積極地承認(rèn)了自己的錯誤：“‘我不想活了’，還有?‘我不想被選擇’，全都是氣話，我不該這么說的。*”

    “……在我們上次吵架的時候？”

    “沒錯——在你試圖流放我的時候。”佩斯利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某種深沉的思慮在她?的臉上一閃而過, 很快就被掩藏起?來, “謝謝你最開始救了我, 堂吉訶德, 我很珍惜能夠繼續(xù)活下去的機(jī)會?！?/br>
    聽?到這話，渡鴉立刻神氣活現(xiàn)地挺起?胸脯：“我就知道！你當(dāng)時可傷我的心了, 佩斯利。唉……我還記得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躺在泥地里，全身的血都流光了——我也從來沒有?后?悔救下你?！?/br>
    “即使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

    “仔細(xì)想想，這樣我們就能永遠(yuǎn)在一起?了，也沒什么不好的?！碧眉X德把腦袋鉆進(jìn)佩斯利的手心，親昵地蹭來蹭去。只不過一句簡單的道歉就把它徹底收買，并換來了熱切許多倍的回應(yīng)。

    “即使你搶走?了我的東西，但你仍然是我最喜歡的人?類，佩斯利。我不會讓你再一次死?掉的?！?/br>
    渡鴉的羽毛冰冷光滑，像一塊被拋光的玻璃。此?時它的話語還只是個脫口問出的玩笑：“我發(fā)?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