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讀書成績不好，哭著回來，我抱著你安慰，說咱們不會讀書不要緊，各行各業(yè)都可以養(yǎng)活自己?！?/br>
    “你來例假嚇得哇哇哭，我給你講生理常識，手把手教你愛護身體?！?/br>
    “你高中畢業(yè)不想再讀書，我違背原則逼著立言給你在軍部安排個清閑舒服的工作。”

    “你生下青柏、雪蘭身體虛，我請假在家陪你坐雙月子?！?/br>
    ……

    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都是穆安春對費新梅的愛。

    費新梅越聽，心口便越痛。

    聽到后來，費新梅跪在穆安春腳邊，抱住她的腰，號啕大哭起來：“媽，媽！你打我吧，罵我吧，你別說了！”

    穆安春身體僵硬地挺著，抬手托住費新梅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目光相對：“不是說，好人有好報嗎？孩子，你來告訴我，為什么我這樣愛你的回報，卻是你殘忍殺死我的親生女兒？”

    穆安春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訓(xùn)斥，可是那一聲聲的責(zé)問，卻似鞭子一般抽打著費新梅的靈魂。

    費新梅終于感覺到了恐慌，感覺到了后悔。

    淚水紛紛而下。

    “媽，媽！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br>
    “您收養(yǎng)我，是因為我的生日恰好是女兒死的那天是不是？”

    “可是，我說了謊。我根本就不是8月11日的生日，我生于4月。我媽生下我就死了，村里人都罵我是災(zāi)星，我爸經(jīng)常打我，后媽和弟弟meimei也欺負我，我不想再回去，我真的不想再回以前的那個家。”

    “二舅、三舅他們都想讓你們收養(yǎng)姓費的是不是？我不姓費，我姓趙，我爸是個壞人，我怕你們嫌棄我，所以說了謊?！?/br>
    “您對我越好，我越怕啊。”

    “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騙來的！”

    “我努力想做讓你們驕傲的女兒，可是，我不會讀書，工作不出色，唯一拿得出手的，不過就是一張臉。所以我早早結(jié)婚，生下孩子讓他們姓費，延續(xù)費家香火。我教青柏、雪蘭要乖、要聽話、要好好讀書，將來能夠好好孝順你們。家亮去世之后，我與子賢再婚，讓他幫您的忙，您可以放心退休?！?/br>
    說到這里，費新梅呆呆地看著穆安春，眼神里閃過一絲不甘。

    “我這么努力討好你們，可是，在你心目里，怎么也比不過一個連你都不知道的女兒，是不是？外人再好，也比不過親生的骨rou，對不對？”

    穆安春眼中滿滿都是失望。

    她搖了搖頭，慘然一笑：“你以為，我們收養(yǎng)你之前，不做調(diào)查嗎？在正式辦理收養(yǎng)手續(xù)之前，我們到了趙家村，見到了你的親生父親趙連甲，你的生日是哪一天，我們早就知道?！?/br>
    費新梅的眼睛瞪得溜圓，嘴也跟著張大，一臉的震驚。

    原來，她一直擔(dān)心被發(fā)現(xiàn)的秘密，竟然在八歲時就已經(jīng)被穆安春知道了？

    穆安春松開托住費新梅下巴的手，輕輕一推，將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的費新梅推開。她緩緩站起，走到費立言身邊并肩而立。

    “我們也詢問了村里很多人，對你的品性進行了解?！?/br>
    聽到這話，費新梅雙肩開始顫抖，仰著頭呆呆地看著穆安春，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你，并不美好?！?/br>
    “村里人說，你從小就要強，你的東西如果被別人拿走，你想盡辦法都會把那件東西毀掉。你繼妹穿你的衣裳、穿你的鞋，你繼弟用你的碗、拿你的作業(yè)本，這些……你都會悄悄撕爛、扯破、剪爛。你父親打你、你繼母罵你，他們都不喜歡你，也是因為這些吧？”

    不堪的過往陡然被說揭穿，費新梅羞愧難當(dāng)，雙手捂住耳朵，開始尖叫：“是他們，是他們搶我的東西！那些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

    穆安春長嘆一聲：“孩子，我一生救人無數(shù)，一直心存善念。我常對立言說，人之初、性本善，人之所以最后走上邪路，都是環(huán)境所迫。我知道你一出生便沒有了母親，父親又是那么個流氓，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難免左了性子。只要給你足夠的愛、安全感、正確的引導(dǎo)，你自然會成為一個善良、正直的人?！?/br>
    費新梅看著穆安春那雙滿是慈悲的眼，眼淚不斷落下。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所有的陰影面，穆安春都知道！即使知道自己是那么一個貪婪的小人，母親依然選擇收養(yǎng)她，寬容待她，溫柔安撫她，認真地教育她，母親對她的要求，只不過是善良、正直這兩點而已。

    穆安春閉了閉眼，皺紋縱橫，眼眶發(fā)紅，整個人看上去老了許多：“現(xiàn)在我知道，我錯了?！?/br>
    費新梅拼命搖頭：“不不不，您沒有錯，沒有錯！”

    穆安春：“是我的錯！我的溫暖感化不了你。在知道你的品性之后，我就應(yīng)該放棄！”

    費新梅最怕聽到穆安春說這樣的話，她這一生拼命努力就是為了讓母親肯定自己、接納自己。

    費新梅雙膝跪在地上，交錯向前跪行，一步步爬向穆安春，一邊爬一邊喊：“媽，mama，你別丟下我——”

    “滾！”

    費立言提腿就是一下，將費新梅踢翻在地。

    費新梅沒有放棄，再次起來，拼命往穆安春身邊爬。她一出生就沒有mama，是穆安春給了她無比深沉的母愛，這份愛讓她無比貪戀，哪怕已經(jīng)五十歲，依然舍不得離開。

    穆安春就這么安靜地站著，不言不語，垂眸看著向自己爬過來的費新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