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鈴響后，老師進來上課。唐曉翼本就預(yù)備申請歷史學(xué)方向，因此進的是文科班，下午第一節(jié)課便是歷史。

    他單手支頤，淡淡聽著，時不時做下筆記，思緒卻漸漸放空。仿佛窗外風(fēng)拂樹葉的沙沙聲，都比老師的講課聲要來得響亮。

    他知道自己的狀態(tài)不對，須得立刻調(diào)整，因而收攏意識，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課本上。夏商西周，經(jīng)濟政治文化……方塊字手牽著手，在書頁上跳踢踏舞，要結(jié)伴成隊列地從課桌上跳下去?！疤茣砸??！崩蠋熅驮谶@個時候，點了他的名字。

    唐曉翼站起來。

    老師要求他回答一道選擇題：十分基礎(chǔ)、簡單，只需看過課本，即可快速作答。唐曉翼說出了答案，老師點頭稱對，剛要抬手示意他坐下，動作卻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是一個懶洋洋的女聲：“報告，老師。”

    一時全班的目光皆被這道女聲吸引至門口。唐曉翼看到了那個女生，那個在方才，同他在走廊里擦肩而過的女生。

    校服松垮地掛在她身上，黑發(fā)雪膚，星眸紅唇，仿佛天生含笑。明明是十幾歲的年紀(jì)，周身氣質(zhì)卻似比同齡人成熟了好幾個度，如果不向?qū)W校門衛(wèi)出示學(xué)生證，極有可能被當(dāng)作“校外人士”而不得進入校門。

    老師認(rèn)得她：“莊易茗?！笨谖呛苁撬究找姂T的，“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能惦記著下午還有課要上，我很欣慰。”——司空見慣地冷嘲熱諷一下。

    她好似聽不懂話中好賴，徑自露出笑容：“不好意思嘛，老師，生理期突然就來了，去了趟洗手間，這才耽擱了一點兒時間。”

    既已搬出“生理期”這個理由，老師便不好和她糾纏太多，點點頭就讓她進來。踏著全班同學(xué)的注目禮，易茗腳步輕盈地邁進教室，一路走到了唐曉翼身邊。

    她將書包放在桌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下?！班耍彼?zhèn)靜異常地說，“你也坐?！?/br>
    唐曉翼方意識到，她在對他說話。此前老師還沒讓他坐下，即被易茗打斷，他礙于禮貌，只好一直站著，等到她走來、她坐下。

    老師繼續(xù)講課，只當(dāng)莊易茗這個插曲從未出現(xiàn)過。

    唐曉翼想集中精力聽課，余光卻總不自覺捕捉到莊易茗的動作。她攤開課本，并不翻到老師正在講的那一面，而是停在扉頁，用簽字筆認(rèn)認(rèn)真真地寫下她的名字：莊易茗。

    莊易茗。唐曉翼緊跟著將這三個字在唇齒與腦海間過濾一遍。她字跡工整，一筆一畫皆四平八穩(wěn)，像初學(xué)寫字的孩童，必須謹(jǐn)小慎微，要把書本上的方塊字描摹到位。

    她不聽課，在整整兩節(jié)歷史課里，把課本與輔導(dǎo)書從頭翻到尾，只看夾雜于其中的歷史趣聞，別的一概跳過。老師似也不管她，途中路過好幾次，都沒有點出她看的地方不對。

    唐曉翼略感好奇，又覺沒必要太在乎：他來到一中，只是為了過渡，兼滿足奶奶的愿望，此外再無所求，亦沒必要給自己增添負(fù)擔(dān)。他只管聽課做筆記，偶爾喝水，極少數(shù)時候走神，聽見窗外有只鳥兒掠過，發(fā)出喳喳的叫聲。

    歷史課后，剩下的兩節(jié)課是自習(xí)。班主任進來布置了作業(yè)，末了又特地點了唐曉翼和莊易茗的名字，讓他倆出去。

    班主任先和唐曉翼說話：“你家離學(xué)校不遠，就不給你辦住校了，但還是要參加早晚自習(xí)?！?/br>
    見唐曉翼點頭應(yīng)好，班主任便擺手讓他進去。他故意將腳步邁得緩慢且拖沓，只為伸長耳朵去聽身后不遠處，班主任和莊易茗的談話。

    班主任的聲音模糊地傳來：“……復(fù)讀這一年，你要好好把握，你父親對你寄予厚望?！?/br>
    唐曉翼回到座位上坐下。班級里無人交談，偶爾有翻頁聲響起，間或夾雜幾聲咳嗽。他打開習(xí)題冊，方做了幾道選擇題，易茗也回來落了座。她單手托著下巴，另一只手拿著筆，隨性地在草稿紙上來回劃拉幾下，便拋開了筆，徑自趴桌睡覺。

    ……看來班主任的“好好把握”、她父親的“寄予厚望”，并不能影響莊易茗的任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