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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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爾只是搖頭,掩飾性地扯出一個笑:“沒什么,一點小傷……” 謝晏注意到對方衣袍上的破口,原本灰褐的布料已經(jīng)被大量干涸的血跡染成深褐色,連盔甲上也有深深淺淺的裂痕,根本不信他這話。 于是一臉嚴肅地把阿斯爾拉進帳子里,直截了當?shù)溃骸鞍岩路摿耍屛铱纯??!?/br> “……真的沒有?!?/br> 阿斯爾低著頭,眼神可憐兮兮地望向他。 謝晏才不吃這一套,加重語氣又問了一遍:“脫不脫?” 一向大方的野人居然顯出幾分扭捏,猶豫片刻,最后還是老老實實地卸下殘破的戰(zhàn)甲,解開衣襟讓謝晏檢查。 謝晏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見到阿斯爾受傷,之前看了只覺得觸目驚心,現(xiàn)在看來,竟多了一絲不忍,好像自己也能感覺到那種幻痛似的。 男人精壯的上身赤裸,身上痊愈的陳舊傷疤和新添的細小傷痕縱橫交錯,這些確實都只是“小傷”,甚至都不屑于用藥。 但橫貫他腰側(cè)的那道血口,卻怎么都和“小傷”不沾邊了。 透過潦草的包扎,謝晏仍能清晰地看到間隙裸露出皮rou翻卷的邊緣,滲透的血跡和組織液浸濕了布料,散發(fā)出傷口特有的腥氣。 這野人也就是仗著自己體格好,若換成旁人,恐怕根本扛不住。 而這道傷要是再砍得深一點,或是角度再正一些…… 謝晏忽然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后怕,伸手去解那布條的動作都有些顫抖,解開時布料已與傷口的組織黏連,他眉頭緊皺,頓了頓,最后還是停了下來。 阿斯爾似是看出他的憂慮,沉聲安慰他道:“沒事的,謝晏,不疼……我不怕疼?!?/br> 只要是血rou之軀,怎么會有不痛的呢? 謝晏沒好氣地看了阿斯爾一眼,萬幸的是他還剩下最后一點布洛芬和阿莫西林。 至于云南白藥和止血的液體創(chuàng)口貼、紗布,都已經(jīng)先給上一批傷兵用了,如果阿斯爾再晚回來幾天,估計就真什么都不剩了。 “算你小子命大!” 謝晏一邊低聲罵了一句,一邊轉(zhuǎn)身跑到床榻邊,從他的寶貝背包里掏藥。 “喏,先把這個吃了。” 他把藥片和膠囊遞給阿斯爾,正準備再給對方倒杯水,便見這野人毫不猶豫就把藥都囫圇吞了,也不問是什么,直接咽下了肚子。 謝晏挑了挑眉,還是遞了水給他,問:“你就不怕我給你下毒么?” 阿斯爾捧著銀碗大口喝水,喉結(jié)滾動,抬眼望著謝晏,篤定地搖頭:“謝晏不會害我?!?/br> 他的目光清澈而真摯,充滿了對謝晏全然的信任。 謝晏被他這樣注視,不由眼神閃爍,移開視線,開口道:“喝完就去那邊坐著,我去拿點東西,處理你的傷口?!?/br> 蒸餾產(chǎn)出的第一批“酒精”——準確來說應該是高度數(shù)的燒酒,成品已經(jīng)送去醫(yī)療帳篷,供巫醫(yī)們使用。 因為條件有限,謝晏也還沒來得及測出準確的度數(shù),但從味道和效果來看肯定比以前高得多。 他把燒酒灌滿了酒囊,又用盤子裝了用來縫合傷口的縫衣針和細麻線,還有高溫煮沸消毒過的麻布,再回到主帳,就看見阿斯爾正自己鼓搗著清理創(chuàng)口。 “哎哎,你別用手亂碰!” 謝晏趕忙上前制止,把托盤放在矮桌上:“不是說了等我來處理嗎?” 阿斯爾默默縮回手,自知又做錯了事,低垂著眉眼不敢再亂動,只悄悄拿余光去瞥謝晏。 青年剛才還喚人送了盆熱水來,現(xiàn)下挽起袖口,仔細地把修長的雙手洗凈擦干,才轉(zhuǎn)身看向阿斯爾。 第一步是沖洗擦拭傷口,清理殘留的異物,然后再去除其中壞死的組織。 這樣皮開rou綻的血腥場面,謝晏已然見了不少,此時心態(tài)也調(diào)節(jié)過來,手上的動作很穩(wěn)。 他用的是消過毒的瑞士軍刀,輕薄的短刃打磨得極其鋒利,閃著亮眼的銀光。 刀刃貼著皮rou劃過,阿斯爾攥緊了垂在身側(cè)的拳頭,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語氣卻還很輕松,好奇地問:“這是什么刀?好漂亮的刃?!?/br> 謝晏頭也不抬,半蹲在阿斯爾身前,專注地做著清創(chuàng)。 聞言笑著回了一句:“我從‘天上’帶來的,世上只此一把的好刀——你們赫勒人是做不出來的?!?/br> 畢竟這可是不銹鋼,而赫勒人還只能生產(chǎn)鑄鐵。 鑄鐵是生鐵熔煉加工后的產(chǎn)物,比起堅脆的生鐵更加耐磨、厚重,可以鍛打成各種形狀,但距離熟鐵和鋼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赫勒的鐵匠已懂得使用小型的熔爐和鼓風皮囊,燃料則主要是木炭,而生鐵、熟鐵和鋼的區(qū)別就在于爐溫和含碳量,謝晏對這方面也一知半解,自覺幫不上太大的忙。 阿斯爾聽見他這么說,略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 “……謝晏,我的刀斷了?!?/br> 男人的聲音很低,語氣里沒有抱怨的意味,只是在傾訴和尋求安慰。 “那是阿爸留給我的刀,我本想用它親手殺了那欽,為阿爸和額吉報仇……” 他已經(jīng)很接近成功了。 那日他率人將那欽的殘部追趕至湍急的烏瀾江畔,本就兇殘的黑赫勒在窮途末路之下更加悍勇。 阿斯爾不忍傷了蘇布達,下馬與那欽近身纏斗,彎刀刺入對方的胸腹,卡進盔甲的縫隙里,在搏斗中生生折斷;自己的腰側(cè)也被那欽所傷,眼睜睜看著對方跳進烏瀾江,沒入浪潮中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