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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名畫 第5節(jié)

    回到家腦子還沒轉(zhuǎn)過來彎,就聽他爸一邊上樓一邊罵:“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畜生!你知道多少人看到你在護城河大橋上跟人拉拉扯扯的?你到底都干什么了?”

    氣得林禹成房門一開跟他對吼:“我干什么了?我救了個人!我救了個想自殺的人!”

    “那你還是個好人了?你還做好事了?”林父這就把褲腰帶抽了出來,“你要不欺負人家,人家能想自殺嗎?你要干點人事,人家能鬧到護城河大橋上嗎?我真是……我老林家的臉都被你給丟盡了!”

    “我再說一遍!那不是我,那是陳盛……!”

    “全是陳盛!從小到大有點事你就往陳盛身上賴,你就沒錯過!”林父一皮帶抽上去,“你小子是個什么東西,我這當?shù)倪€能不知道?你從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要沒我鎮(zhèn)著,你早晚釀成大禍!”

    林禹成登時怒急,劈手把皮帶從親爹手里奪下來往地上一擲,口不擇言:“就是我干的怎么了?我就不是個好東西怎么了?有種你再生個二胎,不然你老林家就敗在我這一代!”

    林父怔在當場。

    空氣一時間格外安靜,林禹成急喘著氣看著面前的老頭。

    他這才注意到,他爸的頭發(fā)已經(jīng)這么白了,身形也開始佝僂干巴了,竟已經(jīng)比他矮上這么多。

    而且剛才被抽打的手臂也沒有想象中那么疼,是因為他爸的身體變差、力氣變小了。

    他忽然眼眶一熱,鼻子一酸。

    干巴老頭也回過神來,臉上的溝壑似乎更加縱橫了。他嘆了口氣:“你長大了,我管不了你了?!?/br>
    然后他步履蹣跚地走下樓去,林禹成也佯作憤怒地摔門回屋。

    下一瞬,委屈和心痛同時涌上心頭,林禹成背靠房門蹲下,哭出了聲兒。

    *

    林父本就是老來得子,這逼著林禹成不得不少年老成。在陳盛還滿世界躲情債的日子里,他就已經(jīng)穿起西裝,梳起頭發(fā),跟著父親出入各種生意場合。

    平時衣著休閑還不覺得有什么不對,但是這正裝一上身,林禹成自己也覺出味兒來了——明明別人穿著一本正經(jīng)的西裝,不知怎么到他身上就有種衣冠禽獸的感覺,尤其是對著鏡子一笑,就好像全世界的壞事兒都是他干的。

    什么面相啊這是……

    林禹成多番調(diào)整,覺得還是不做表情顯得莊重一點,雖然看起來兇巴巴的,但至少不像是會偷稅漏稅的。

    剛好他爸在門外催了:“好了沒???擱里頭化妝呢?”

    林禹成就白眼一翻,拉拉個臉出門來。

    沒想到的是他爸對他這個形象居然還很滿意,抬頭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嘆出口氣來:“這才像點樣了?!?/br>
    *

    于是因面相吃了19年虧的林禹成,在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表情后,風評開始轉(zhuǎn)好。

    那段時間他聽得最多的,就是各位叔伯阿姨夸他成熟穩(wěn)重多了,哪還有一點小時候混世魔王的樣子。

    但林禹成真不覺得自己小時候哪里渾了,不就是他們家孩子暗戳戳抱團欺負陳盛被他打得哭了個遍嗎?論做人,他仁義;論做事,他正義;論做友,他仗義。

    只不過到這會兒他確實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沖冠一怒的決定到底值不值得,畢竟是救了陳盛這么個畜生。

    而陳盛其人在險些搞出人命之后就去國外逍遙快活了,一個月后回國,第一天就聽說林禹成出事了。

    他初出茅廬遭人算計,整了波虧本買賣。

    此時陳父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吃著飯侃侃而談:“到底還是老林太著急了,孩子才多大啊就放這么大權。他要是手上有筆閑錢還好,真要是沒這筆錢,項目轉(zhuǎn)不起來,到最后半邊家業(yè)都得賠進去?!?/br>
    陳母也嘆氣:“他真是把他爸架這兒了——之前其他家不是找林家借錢救急嗎?老林說沒閑錢,沒借。這回他要是拿不出錢來,那是半邊家業(yè)賠進去;可要是拿出錢來了……那在圈里也沒法混了。”

    陳盛聽著話從飯碗里抬起頭來:“那咱家不是有錢嗎?趕緊借給林家啊?!?/br>
    *

    林家和陳家就這么從下一代的交情變成了過命的交情。

    待陳盛回到寢室,本打算絕交的林禹成直接起了身來:“你爸為什么會借那么多錢?”

    “我讓他錢跟兒子二選一,他不掏錢我就從樓上跳下去?!标愂⒁蝗缂韧牡鮾豪僧?,進門就往床上一躺,“不用太崇拜我,我也沒什么別的本事,就剩拿捏我爸了?!?/br>
    “那他要不給錢你真跳?”

    “我人都站到窗臺外邊了?!?/br>
    “你真有??!”林禹成給他一腳,“你知道那筆錢對你家來說是什么概念嗎?”

    “我不管什么概念,我就信一句‘千金散盡還復來’?!标愂⑻赡莾簲偸?,“對我來說,你這兄弟值這個價;對我爸來說,我這兒子值這個價。放心,這波買賣誰也沒虧。”

    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拍拍林禹成的肩膀:“嚇壞了吧?別灰心接著干,屬于你的時代才剛開始呢,等飛黃騰達了別忘了兄弟就行。”

    林禹成的嘴巴分明顫了兩顫。

    陳盛反而樂了:“咋的你要哭啊?我不說了嗎,咱倆之間除了我老婆不能……”

    “你可閉嘴吧,我也不想睡你老婆。”

    *

    后來林禹成常想,在陳盛以命相逼讓他爸掏錢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是打定主意要跟他絕交的嗎?

    陳盛這人混蛋,但就有一條——他對他這個兄弟向來是沒得說的。

    而且在林禹成自己都對自己的能力產(chǎn)生懷疑,連他親爹都一臉絕望地說著家門不幸的時候,陳盛還是堅定地相信他只是一時失利,只要重振旗鼓一定大有作為。

    這讓林禹成突然失去了批判他的立場。

    之后林家靠著那筆錢度過難關,林禹成也日漸上道,他發(fā)現(xiàn)他真是越來越像自個兒親爹——啰嗦、頑固,夾雜著些許莫名的正直。

    而陳盛,也越來越像是他不學無術、品行不端、令人著急的混賬兒子。

    明知林禹成會開罵,陳盛再搞對象就都是瞞著他進行了,除非是分手時實在鬧大了穩(wěn)不住,才會把林禹成的號碼往外一甩自己消失掉。

    等他再回來,一切就已經(jīng)被林禹成處理得妥妥貼貼,然后照例是要跟他絕交個幾天。陳盛可不怕這個——送送禮賠賠罪,賭咒發(fā)誓絕不再犯,實在不行就提一下當初以命相搏救下林家半數(shù)家業(yè)的壯舉,一套組合拳下來林禹成就只剩嘆氣了。

    那話怎么說來著?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哪個大哥還能真為了弟媳跟弟弟較真啊。

    就在陳盛把這奉為真理的時候,他看見了學校畫室里,那個畫著油畫的清純木美人。

    *

    在一般人眼里,玩得花的女生更好拿下,但對陳盛來說,最容易的卻是那種乖乖女——沒什么主見,從不受重視,最好是那種平時在家罵不還口的。

    而這個朱茗,剛好里里外外透著一股乖嬌氣息。

    陳盛本以為這把會速戰(zhàn)速決,但沒想到的是幾次約會下來,這姑娘似乎完全沒有想要和他有肢體接觸的意思。

    這在之前是從沒有過的——以他家的財力,多少人都恨不能拿他當白馬王子貼上去,哪怕真碰上腦子笨不圖錢的,那樣貌身材總是躲不過了——這樣美好的酮體放在她面前,她能不動心?

    這時的陳盛已經(jīng)是她男朋友了,他當然可以做主動的那個,但是這和他以往的套路不一樣——他的舒適區(qū)是讓女生先忍不住對他動手,然后他才有理由動更過分的手。

    可這個女生,她看起來就好像對他完全不感興趣一樣,線下見面時也完全不像手機聊天一樣妙語連珠。即便經(jīng)驗豐富如陳盛,在約會間也感到了一絲絲煎熬。

    雖說一開始就是看上她木,但這家伙也太木了。

    憋到最后這手是陳盛主動牽的,照這個節(jié)奏要走到接吻那步,還不知道得拉磨多久。

    思來想去,陳盛終于開始下猛料,說自己有開畫廊的朋友,可以給朱茗介紹資源。本以為這個只對畫畫感興趣的姑娘會為之心動,但朱茗看起來卻還是興致缺缺。

    他索性拿出殺手锏,說自己愛她、珍惜她,想和她一生一世。

    這回可算是有反應了,姑娘仿佛一只受驚的小鹿:“我們、我們聊這個是不是有點太早了?我、我都還沒跟我媽說過呢,我都不知道她同不同意我們在一塊兒……”

    這股子驚慌勁兒還真讓陳盛覺得有些可愛,他立刻拿出了更溫柔的樣子:“對,是我欠考慮了。剛好下周端午節(jié),我能買些禮物去看看你爸媽嗎?”

    乖乖女是這樣的,什么事兒都得“我媽”“我媽”,那去見了爸媽總行了吧?

    陳盛覺得自己是較上勁兒了。畢竟是耗了這么久,約了這么多次無聊至極的會,沉沒成本太大。這最后真要是沒睡到,那他可吃了大虧了。

    不過在朱茗mama面前一時嘴快,把畫廊的事說出來了,倒是在他計劃之外。

    這位mama顯然是個腦子靈光的,午飯間一直揪著畫廊的事問個不停,好在這個不是說瞎話,林家最近是真盤了個畫廊,林禹成正一手cao辦第一場畫展。

    “您放心吧阿姨,明天我就帶茗茗見一見我這個朋友。這藝術上的事兒我是外行,主要還是看他倆到時怎么談?!标愂⑿睦硭刭|(zhì)過硬,在席間笑得好生陽光。

    朱茗mama也熱情給他夾菜:“那可說好了啊,這個事兒小陳你可得多上上心?,F(xiàn)在找工作那么難,要是茗茗能走這條路,那以后對你們倆來說都是好事兒不是?”

    “這是當然的阿姨。您放心,我這朋友從6歲起就開始處了,平時就跟我親哥似的。茗茗是我女朋友,他是一定不會虧待的。”

    第6章 浪漫主義

    從19歲到24歲,這么些年過去了,陳盛還是頭一回敢在林禹成面前再提“女朋友”這仨字兒。

    “你說什么?”林禹成擰起眉頭就瞪他。

    陳盛索性放大了音量:“我說,煩請林先生百忙之中抽空見見我女——朋——友!”

    “你小子好不了幾天又開始!”

    “我怎么了?我這回是認真的!”陳盛看起來理直氣壯,“就這么跟你說吧,兄弟我這回是高調(diào)戀愛,整個a大人盡皆知。來來來你看看我這朋友圈,昨天的,跟我未來岳母大人共進午餐?!?/br>
    林禹成看著照片將信將疑:“真的假的啊?!?/br>
    “還真的假的。我要不是動真心,我會去見女方家長嗎?我要不是真想跟她在一起,我敢鬧到你面前嗎?”陳盛大腿一拍,“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家茗茗是畫油畫的,昨兒我在我岳母面前提了一嘴說有開畫廊的朋友,我岳母就讓我?guī)椭榻B介紹……”

    林禹成聽得腦仁疼:“你憑什么覺得你女朋友的畫能放到那場畫展上展出?你知不知道我現(xiàn)在聯(lián)系的都是國內(nèi)外知名畫家?別說你女朋友了,就是你女朋友她導師……”

    林禹成說著說著留了一嘴——別說,a大的藝術系導師倒還真有幾個名家,這話不好說太死。

    陳盛立刻抓住話頭:“對嘛,你說你一開畫廊的,堂堂a大的藝術系老教授你一個都不認識,這也有點過了。你就當拓展一下人脈唄,以后想要個導師聯(lián)系方式什么的也方便啊。哪怕這次畫展用不上,那還有下次呢,你得有長線思維啊?!?/br>
    陳盛說:“而且我這純屬是給我岳母交個差,你管她的作品夠不夠格上畫展呢?你至少把人見了,讓人知道我不是吹牛,我是真有人脈,而且我這人脈我也愿意給我女朋友介紹,這就夠了。要是連這種程度的都不行,那你這整得兄弟我……多沒面子啊?!?/br>
    林禹成給他磨得長嘆一口氣:“知道了。聚餐地址發(fā)我?!?/br>
    “得嘞?!标愂徒o他發(fā)了過去,連帶一幅油畫的照片,“下面這是我女朋友畫的。我不太懂這是什么水平,但我覺得畫得挺好的。”

    林禹成點開來一看,原來畫中人是陳盛,在餐桌旁舉著個酒杯。

    畫得確實還行,但對于最近一直和名家大作打交道的林禹成來說,實在就有點普通了。

    圖片像素挺高的,他各處放大看看,口中評價道:“一般?!?/br>
    “嚯,這叫一般,那你畫一個我看看?”

    “怎么我評價個電冰箱我還得會制冷嗎?”

    陳盛撇撇嘴,也在自個兒手機上放大圖片,欣賞著自己的盛世美顏:“那也不至于這么苛刻啊,人家才大一呢,畫成這樣不錯了,你瞅這畫得多像啊?!?/br>
    “畫得像就是畫得好?除非是追求極致的真實,否則形似并不能說明什么,你女朋友很明顯不是走這一掛的?!绷钟沓砂褕D片關上,教他道,“你要真想夸,你可以夸色彩碰撞得好,色塊干凈,構圖講究。尤其是酒杯上的光影感,處理得很妙。”

    林禹成說完才想起剛剛好像聽到了什么不和諧的信息:“等會兒,你說你女朋友大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