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

    十二月初，倫敦連著叁天冷雨。

    沉紀雯穿著大衣站在玄關(guān)前，把圍巾繞了兩圈，隨口問了一句：“你晚上在家吃嗎？”

    沉?xí)r安正把手里的書放到書包里，聞言偏頭：“幫我?guī)Х菖Ｅ牛蛘吲ou沙律也行。”

    她抓起門口掛著的鑰匙，輕笑了聲，頭也不回：“今天去健身房？”

    他“嗯”了一聲，拉上拉鏈。

    “行，”她臨關(guān)門前回頭，“那我看看哪個順路?！?/br>
    他們合租已過去兩個月。

    晚飯大多是外賣或者順路買回來的。

    沉紀雯有時一整天在學(xué)?；驁D書館待到很晚，出門前總會習(xí)慣性問一句：“要不要帶吃的？”

    沉?xí)r安大多時候上午去學(xué)校，下午要么在家工作，要么約人碰頭，常常忙完就順路在外解決。他不挑剔，往往只讓她帶一份她點的。

    有時她跟同學(xué)去了新開的咖啡店，若覺得豆子味道不錯，也會順手買一點回家放在廚房柜子里，第二天早上他就換著磨。

    這些零零碎碎的細節(jié)沒誰刻意提過，松散的安排維持得很自然。

    沉?xí)r安放了學(xué)，坐在學(xué)校附近的咖啡館，桌上攤著叁張路徑圖，兩張是他親手畫的，另一張是Edward寄過來后他自己改過的版本。

    資產(chǎn)不大，但路徑極復(fù)雜。資金要先在蘇黎世轉(zhuǎn)一道口，再經(jīng)新加坡對接一組離岸賬戶，最后落地香港。

    電話那頭，Edward語氣不確定：“你一個人設(shè)計這整套？”

    “還有你，”沉?xí)r安平靜答，“你負責(zé)閉嘴。”

    對方?jīng)]再多說，只是低笑了一聲：“你現(xiàn)在說話的樣子，已經(jīng)像我們了?！?/br>
    這一次，是沉?xí)r安主動定下的結(jié)構(gòu)。

    由Eastwell  Capital對接兩方資金賬戶，由他個人在倫敦指令執(zhí)行，由香港本地殼公司落地掛名，所有止盈指令與終止條款只寫“Kelvin”一個簽名。

    本次cao作本應(yīng)叁天結(jié)束，但他故意拖了第五天才平倉。

    所有人都以為是因為市場波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讓這筆利潤在圖表上的斜率再陡一點，讓“Kelvin”更容易被人記住。

    他做到了。

    第五天晚上，傳真機響了四次。

    兩家基金分別發(fā)來結(jié)算清單，第叁份是Eastwell收到的一封匿名感謝信，最后一份，是一張照片。

    上面是倫敦某個私募圈子正在討論的一個論壇段落：

    “誰是Kelvin？那個在日元盧布掛鉤區(qū)間砍出38%收益的人？聽說不到20歲。”

    “估計又是Edward捧出來的小鬼?！?/br>
    “不管是誰，他知道哪條水流得快?！?/br>
    沉?xí)r安看著那張傳真，沒說話。

    半分鐘后，他起身將它撕成兩半，丟進垃圾桶。

    第二天，他在Eastwell系統(tǒng)里掛出Kelvin通道，不再掛匿名路徑，由Eastwell獨立cao作、獨立結(jié)算，并正式收取第一筆傭金。

    他不再只是自己賺錢。

    他開始讓別人付錢，讓他們用他的方式賺錢。

    沉紀雯發(fā)現(xiàn)沉?xí)r安最近常常睡得很晚。

    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雖然也常在書房坐很久，但很少連著熬到深夜?？蛇@幾周，他桌面上的紙變多了，電話也變多了。

    她沒有問他在做什么。因為她一貫認為，一個人如果什么都想讓你看見，那他做的就不是什么真正重要的事。

    但她還是感覺得出來。

    他變得安靜，更精準，也更少解釋。有幾次她跟他說話，他反應(yīng)比平時慢了半拍，像是從一個遠得多的地方抽回來。

    那不是走神，是被事情壓著的狀態(tài)，一個人在腦內(nèi)認真推演時才會有的狀態(tài)。

    偶爾吃飯時會起身去接電話，每次都不久。說話的方式也變了，不是拽著術(shù)語炫耀什么，而像是在確認底線、交待節(jié)點、落定指令。

    她聽不清內(nèi)容，也不去聽。

    沉紀雯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種變化。

    只是意識到，他真的開始在一個比她遠的地方在發(fā)力。

    有時候她會停下鍵盤，看他坐在對面，一邊揉太陽xue，一邊看圖，筆從來不離手。

    但也就是在這種時候，他還能注意到，她水杯空了。

    那天她正看文件，沒發(fā)現(xiàn)杯子已經(jīng)見底。等她抬頭想喝一口時，杯子被人輕輕從她手邊拿走，不多一言，過了一會兒又被放回來。

    杯沿溫?zé)?，剛好是她?xí)慣的溫度。

    她低頭看了一眼，沒說什么。

    可那一刻她卻想到一件事——他這么忙，其實完全沒必要還注意這些。

    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事，他注意到了。

    她忽然生出一種很矛盾的感受。

    沉?xí)r安已經(jīng)變得很厲害了，做著她一時還夠不著的事，可他心里好像又一直留著她的位置。不是口頭承諾，也不是表面討好，而是一種在細節(jié)里從未松過的照看。

    她沒動聲色，只繼續(xù)看手里的資料，嘴角卻輕輕彎了一點點。

    過了幾分鐘，她開口，語氣帶著感慨：

    “你以后女朋友會很幸福。”

    沉?xí)r安正低頭寫東西，手一頓。

    他沒抬頭，只慢慢寫完那一筆，才問了一句：“你是說，會幸福地被我這樣記得每個細節(jié)？”

    她“嗯”了一下，沒有調(diào)侃，而是認真地說了句：“你這么細心，別人遇到你，真是撿到。”

    他低低笑了聲。

    片刻，他像是隨口說的：“那她大概是真的走運了?！?/br>
    語氣不重，落點也平靜。

    沉紀雯沒接話。

    她只是翻了一頁文件，手指頓了一下，像是剛反應(yīng)過來他剛才說了什么。

    但也只是停頓了一下，很快就繼續(xù)看下去。

    在她眼里，那不過是一句聰明人慣有的、半帶鋒芒的說話方式。

    她沒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