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哥哥, 哥哥,輕點打,我要一根整的!” 蕭元寶瞧見那冰棱子像是把長長的寶劍似的, 又還晶瑩剔透, 跟在祁北南屁股后頭, 央他與自己絞根整的把玩。 掃帚掃下來的砸在水渠里頭摔個稀巴爛, 祁北南只好尋了只高凳兒來墊腳, 與蕭元寶掰了根整的下來。 “怪是凍手的, 不怕生凍瘡了?” 蕭元寶舉著半只胳膊長, 兩根拇指粗的冰棱子, 眼睛發(fā)亮。 在院兒里舞了一通,手教冰棱子凍得僵紅, 這才跑進了灶屋里去。 卻也不教冰棱子沒了可耍的,轉(zhuǎn)又將它伸進火盆兒里看它融化。 祁北南不由得笑, 偶時像個小大人似的,這般時候又可見孩子氣來。 灶屋里燃著火, 冬月初上蕭護帶著田懇上山, 撿了不少柴火回家。 蕭護對山里熟得不能再熟,領(lǐng)著田懇去尋常農(nóng)戶不曉得的地兒打柴, 柴火多不說,又干又耐燒。 他們家這個冬柴火足,終日里沒斷過火啊炭的,后院子上還扎著山高的柴堆。 蕭元寶教田懇給蔣灶郎送了四大捆柴去,他一個人過著,難免忙不過來,攢不得許多的柴火來過冬。 聽二姐兒說城里的炭吶,柴吶,都漲了價。 可大伙兒還是哄搶著買回家里頭屯著,只怕終日的雪下來,還得冷許久。 蕭云寶烤了會兒火,上灶臺前將大鐵鍋里頭烤著的干菜翻了翻。 鍋里頭溫度并不燙手,新烤上的菘菜教暖烘烘的氣溫烤軟了許多,待著再烤上三五日就能收進罐子里頭藏起來,可保存許久。 這些日子里頭蕭元寶已經(jīng)做了好些干菜,有蘿卜條,冬筍片,剝殼的豌豆…… 地里能收攏來做干菜的,他都烤干了冬藏起來。 一則是雪大,菜不收回來容易凍死; 二來這些干菜想吃就取出來泡發(fā),炒、燉都好吃,要是沒鮮菜吃的時候,就能靠著這些度日。 除卻干菜,他還預(yù)備甕些雪菜進壇子里。 另外,再做兩罐子的糟辣芹菜干和芋干。 將芹菜和芋干鹽腌脫水,擰干了與大蒜、辣姜、花椒、木姜子這些做糟辣的料子拌在一起。 教芹菜和芋干裹得滿滿的料子,撒些黃酒封進缸里頭,與先前的糟魚做法差不多,吃也一樣。 腌入味兒了取出來是做風(fēng)味小菜配粥,下饅頭,又還是炒rou炒菜,做面條的哨子都好吃。 他聽著外頭噠噠噠冰棱子墜地的聲音停了,從灶屋的窗口探了個腦袋出去。 瞅見田懇背著個大背簍,一手夾著個圓肚壇子家來了。 家里頭的壇子都教他裝菜冬藏了不夠使,是他拿了半吊子錢教田懇上鐘家給再買兩個土陶壇子回來。 “怎還有這許多的壞瓦罐?” 蕭元寶跑出去,祁北南已從田懇懷里接下了一只壇子。 他瞧見好的兩只都教田懇抱著,背簍里卻裝的都是次品,不是壇肚上破了個洞,就是瓦罐口磕去了一大塊兒。 田懇道:“俺還是頭回去鐘家咧,好大的院子!院角上堆了好些陶瓦罐子?!?/br> 蕭元寶仔細檢查了一下兩只好的壇子,見沒有甚么壞的地方,這才道: “鐘叔家里頭幾輩人都是燒陶瓦器的,咱村附近村里的好些人都上他們家里買壇子、瓦罐,土陶碗碟兒的?!?/br> 村里誰家頭辦席面兒碗碟子不夠的,都得上鐘家去借來使。 若是親的近的白借了去也無妨,不多相熟的,就收上十來個銅子。 “噯,俺聽鐘老爺子說這些瓦罐壞了,都是不要的,俺就拿了幾個回來,想著裝了土,撒上幾顆菜種子,能種菜咧!” 蕭元寶眨了眨眼睛:“咱家里有的是地,干啥不把菜種地頭去?” 祁北南將壇子抱到了堂屋,放置在了不易磕碰處。 道:“你田懇大哥先前倒騰肥,將地里的菜給澆死了。他這帶些壞了的瓦罐子回來種菜,是想著能試肥少糟蹋些菜?!?/br> 田懇眼睛發(fā)亮:“郎君,恁是俺肚子里的蛔蟲不成,這也曉得!” 蕭元寶笑著拍了田懇一下,幫著將那些破瓦罐從背簍里搬出來:“可不許說哥哥是蛔蟲?!?/br> 田懇見狀趕緊打了自己的嘴:“俺嘴笨不會說話。” 蕭元寶抱著瓦罐道: “田懇大哥,你也教教我種菜,并蔥頭吧,咱一塊兒試肥。這天冷雪多,都沒甚么人家肯做席的,我終日在家里頭也沒事?!?/br> 田懇聽這話,歡喜的連忙道:“好哇,好哇!俺一會兒要去撿牛糞,回來的時候俺見著田里有好些咧,俺提個桶就走,小哥去不去?” 蕭元寶聞言抿緊嘴,眨了眨一雙大眼:“嗯……” “要不然……田大哥先去吧,我乍的想起哥哥新教了我兩個字還沒寫呢,這壇子買回來了,菜也還得糟?!?/br> 祁北南笑著搖了搖頭:“倒是不想有朝一日也有肯主動去寫字的?!?/br> 臘月初,祁北南與蕭元寶預(yù)備一同去趟縣城,想著分個兩回把年貨慢慢置辦回去。 官道上終日教冰雪封著,路怪是難走,早去了省得年末那幾日再進城與人擠。 年關(guān)上入城的多了,路踏得泥濘,便是更不好走了。 蕭元寶有好一陣子沒去縣城里了,這朝又要跟祁北南一起去城里,心中還有些歡喜。 他又從柜子里尋出那頂鹿皮納絨的小圓帽,每年冬天上城里保管都會將它給請出來。 這頂帽帶了好多年了,蕭元寶散著頭發(fā)試戴了一下,如今腦袋長大了一圈,帽子將額頭給勒得緊緊的,瞧著不大合適了。 勒歸勒了些,卻更是保暖了。 他小心的將帽兒放一頭,取出木梳子將頭發(fā)理了理。 “還沒好嗎?” 已收拾好的祁北南進屋來,見著還在對著銅鏡束頭發(fā)的蕭元寶,走了過去。 “嗯?!?/br> 蕭元寶嘴里咬著一根紅發(fā)帶,兩只手將一把頭發(fā)攏到頭頂上,空不出來答他的話。 只鼻腔里應(yīng)了一聲。 忽的一只大手攏握住了他抓著頭發(fā)的手,從他嘴里取下了發(fā)帶。 蕭元寶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偏過腦袋去看瞧站在他身后的祁北南。 “別亂動,待會兒束成偏髻了?!?/br> 蕭元寶眸子里浮起些笑,松下了抓著頭發(fā)的手,由著祁北南給他束發(fā)。 他老實坐端正,兩只眼睛看著黃黃的銅鏡。 “哥哥瞎耽擱時辰,一會兒可不許說是我磨蹭?!?/br> “你怎就覺著我會耽擱時辰。我雖不比方二姐兒會梳頭發(fā),尋常的發(fā)髻還是能束起的。” 祁北南瞧見桌臺子上有個匣子,內(nèi)里安然的躺了幾條發(fā)帶。 一根素白絲制的,一根花瓣仙桃紋底,藍綢的。 除卻這些,還有三四條做衣裳留下的邊角料裁成的發(fā)帶子,粗糙得邊角上都是冒出的線頭。 他見蕭元寶今兒穿的是件素青色的棉衣,便取了那根素白絲制的發(fā)帶。 蕭元寶卻按住他的手:“一會兒還要戴帽呢,用不著這么好的發(fā)帶,取根細布的就成了。” “有好的作何不用,既是好的,歡喜的,就當(dāng)多用才是?!?/br> 蕭元寶抿了下嘴:“成吧?!?/br> 他從銅鏡窺去,只見祁北南修長的食指慢條斯理的翻動。 須臾,順滑的頭發(fā)還真教他光整的束在了頭頂。 他輕輕晃動了下腦袋,教發(fā)帶束住的發(fā)髻紋絲不動,頭皮也不覺勒得緊。 “如何?” 祁北南放下木梳,看著蕭元寶,翹起了嘴角。 蕭元寶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白乎乎的,他膚子細膩,這幾年吃用得好,面頰里透著一股很是康健的紅潤。 臉蛋兒上也養(yǎng)了一圈圓潤,教人見了便忍不得想要上手捏一捏。 可臉頰子雖有rou,卻不覺得胖實。 他兩只睫羽密長的杏眸子,又大又亮,眼眸轉(zhuǎn)起來,甚為靈動。 祁北南覺著很似城里賣得陶瓷娃娃。 蕭元寶雙手摸了摸頭發(fā),歡喜的看著祁北南,眉眼一彎,就更像了。 “哥哥頭發(fā)束得愈發(fā)好!往后嫂嫂可就有福啦!” 蕭元寶下意識說道。 可話說出了嘴,他又覺著心里冒出來些焉焉兒的感受。 哥哥眼下十五的年紀(jì),再過三四年的光景,怎么都能成家了。 屆時哥哥有了家室,是會繼續(xù)在他們家呢?還是帶著嫂嫂另起爐灶呢? 想到一有可能與他分開,他就不是滋味。 祁北南眉心微動,捏了蕭元寶的耳垂子一下:“小小年紀(jì),便開始打趣這些了。往后可少與喬娘子說些話?!?/br> 蕭元寶癟著嘴巴道:“可哥哥終是要有嫂嫂的啊,還不許我說了。莫非你不娶啦?” 祁北南看著蕭元寶,一雙考究的大眼睛,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說大不大,說小又不小的年紀(jì),真是不好說。 他道:“我不娶啦,一輩子做鰥夫啊?!?/br> “那哥哥要是不做鰥夫的話,娶親以后也帶著我和爹爹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