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早睜開眼睛，看著頂燈上的花紋發(fā)呆。

    “怎么了？”鬼俯身問她。

    蒲早回過神：“沒事，做了個夢?！?/br>
    鬼伸手把粘到她臉上的一縷頭發(fā)向后撥了撥：“什么夢？”

    蒲早來不及閃避，和他視線交接。她端詳了下眼前的這張臉：“我怎么總覺得看不太清楚你長什么樣。因為人鬼殊途嗎？”

    鬼頓了頓，拉起蒲早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那摸一下?！?/br>
    蒲早輕笑，推開他，坐起身來。

    鬼從一旁摟住她的腰。

    “又要蹭活人氣？”

    “嗯?！惫戆涯樫N到她后背上蹭了蹭。

    蒲早伸手夠過來手機，點開通訊錄。她向下劃了幾下，去點右側(cè)的首字母。

    “給我看看?！惫戆咽謾C拿了過去。

    蒲早看著他在上面輸了一串?dāng)?shù)字，笑道：“你們鬼也用這種手段要別人的手機號……哎，你有手機號？能打通嗎？”

    “能。都是活人生產(chǎn)的手機?！?/br>
    “怎么弄到的？用紙錢買的？”

    鬼停了停，抬起頭：“不告訴你。”

    蒲早假裝瞪了他一眼：“等我有空了給你燒點試試。”

    “行。”

    兩人同時笑了。

    蒲早下了床，拿起床頭柜上的發(fā)圈扎頭發(fā)。她看著鬼在她的手機上存下他的號碼：“用得還挺熟練。那你幫我查一下通訊里有沒有一個人叫齊硯。整齊的齊，硯臺的硯?！?/br>
    鬼低頭按了兩下：“沒有。”

    蒲早把皮筋繞了兩道，歪頭笑了笑自己。夢里的人怎么可能是真的。

    “那方草呢？正方形的方，花草的草。”

    “沒有。”

    “哦。好了，把我手機放下，不準(zhǔn)再亂動了?！?/br>
    吃過晚飯，蒲早打算出門遛個彎。從醫(yī)院回來后一直窩在家里，也該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順便出去透透氣。

    “我也去。”鬼果不其然緊隨其后。

    “行，但不準(zhǔn)裝神弄鬼?！?/br>
    “我不用裝?！惫砜棺h。

    蒲早換了雙輕便的鞋子，拿好鑰匙，兩人一起出了門。

    小區(qū)環(huán)境不錯，幽靜的林蔭小道旁花木扶疏。

    小路中間鋪的石子有些硌腳，鬼抓著蒲早的手把她拉到路邊，兩人交換了位置。

    蒲早試著抽出手。

    鬼把她的手攥得更緊，理直氣壯拉著她的手繼續(xù)向前走。

    手被握著，一邊身體有了借力，蒲早不用再步步小心自己的腳踝，她看著四周的風(fēng)景和跟她一樣晚飯后出來遛彎的業(yè)主。

    當(dāng)初看了多少房子最后才選了這里、什么時候簽的合同、什么時候搬了進(jìn)來，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卻還記得當(dāng)時買的第一件家具是現(xiàn)在睡著的那張床，也還記得打開門迎接送裝工人時的喜悅。

    一個推著兒童滑行車的老太太從他們對面走了過來，身后跟著一個年輕的女人。戴著粉藍(lán)色嬰兒帽的小寶寶手握方向盤，腳不時從踏板上下來，踩著地面蹬上幾下。

    車輪軋到路上的石子，滑行車震了一下。跟在后面的女人急走兩步，嘴里喚著孩子的乳名伸手去抱。

    小車的速度卻絲毫沒有減緩。然后蒲早看到車輪從年輕女人的腳上軋了過去。車子沒有顛簸，車輪毫無阻滯地穿過了女人的身體，就像那天她手里的刀子穿過鬼的皮膚一樣。

    “怎么了？”鬼握緊蒲早突然收緊的掌心。

    “那邊那個女人，她……和你一樣是不是？”蒲早側(cè)臉小聲對鬼說。

    鬼迅速攬住她把她擋在了身后。

    “你能看見我？”年輕女人問。

    蒲草隔著鬼的肩膀向她點了點頭。

    “現(xiàn)在家里已經(jīng)沒什么人想再看到我了，所以那個房子白天我進(jìn)不去。晚上去又怕會讓寶寶做噩夢?！迸丝粗哌h(yuǎn)的嬰兒車：“只能趁別人帶他出來玩的時候看看我的寶寶?！?/br>
    “你……走了多久了？”蒲早問。

    “一年了。生下我寶寶不到半年，我就查出了胰腺癌，孩子過完周歲生日沒多久，我就……”

    “家里人對孩子好嗎？”

    “嗯，家里有保姆，還有小孩的奶奶幫忙照看著?？墒俏依瞎珳?zhǔn)備再婚了。我生病之后他哭著說不會再娶，說寶寶這輩子只會有我一個mama?！迸硕虝旱匦α讼拢骸八廊藳]道理阻礙活著的人再追求幸福，男人的承諾……這些日子我也想開了，我就是擔(dān)心我的孩子……”

    女人遙遙看著走遠(yuǎn)的嬰兒車，滿面哀凄。

    蒲早和鬼對視了下。

    “是男孩嗎？？”蒲早問。

    “嗯，男孩?！?/br>
    “孩子也是他父親的親生兒子，你丈夫會照顧好他的。并且還有小孩的奶奶呢，奶奶一向最疼孫子了。別太擔(dān)心。想孩子的時候就來看看，但盡量勸自己放寬心吧，小孩還那么小……我也不太懂，但一直來找他會不會對他不太好?！?/br>
    “嗯，謝謝。那你們這樣……”女人低頭拭了下眼角。

    “我們？”蒲早愣了下反應(yīng)過來，看了眼鬼，沒再解釋。

    “我們先走了。”鬼打斷兩人的話，拉著蒲早向前走。

    “干嘛?。课夷_……”

    鬼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不行，放我下來，這樣會嚇到人的，人家還以為我會飄……”蒲早忙摟住他的脖子。

    鬼轉(zhuǎn)身走向草地，直走到一棵大樟樹旁才把蒲早放下。

    蒲早靠著樹干站好，半開玩笑地質(zhì)問鬼：“怎么了？怕人家說出什么鬼界的秘密？老實交代，到底有沒有偷吸我陽氣？”

    “有。”

    蒲早笑：“剛才那個女人說家里沒有什么人想再看到她了，所以白天她進(jìn)不去房子。那等明天我把你關(guān)在外面，你是不是也進(jìn)不去我家了？”

    “我有鑰匙?！?/br>
    蒲早樂了：“心機鬼?！?/br>
    “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嗯？哦，見到鬼嗎？還好，沒什么感覺，可能已經(jīng)沾染上你的鬼氣了?！?/br>
    蒲早突然想到，自從她真的見鬼之后，不僅沒有不舒服，反倒頭疼明顯減輕，也不再被鬼壓床，除了連著做了幾個怪夢，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你活著的時候是醫(yī)生嗎？還是什么神棍按摩師？”

    “不是，我是……”

    “知道了，艷鬼?！逼言缧χ驍嗨?。

    “……只需要通過那個讓人性福來攢功德。”鬼嘴角噙著笑，不顧蒲早連聲的“知道了”、“不用說了”堅持說完。

    蒲早撇著嘴笑他，嘴角突然被親了一下。

    “??！”蒲早尖叫。

    鬼愣了一下，身體向后退。

    蒲早卻一把摟住他，臉趴在他胸前：“后面，你后面有一個穿古代衣服的……鬼，身上還有血……”

    鬼回頭看了一眼，向前走近半步，把她按到了懷里。

    蒲早把臉埋下去，小聲嘟囔：“這也太頻繁了。我以前從來都看不到這些的。”

    “別怕?！惫磔p輕撫著她的頭發(fā)。

    蒲早瞇起一只眼睛：“走了嗎？”

    鬼捂住蒲早的眼睛，回頭看。

    “走了是嗎？”蒲早摸著鬼的手。

    “還沒有?！惫淼皖^吻住她。

    嘴唇突然被覆蓋，蒲早微微一愣，不由吸了口氣。

    貼著她唇縫的下唇隨著吸引著它的氣流，更加用力地在蒲早的嘴唇上輾轉(zhuǎn)、碾磨。

    蒲早眼睛快速眨動了幾下，睫毛刷刷蹭過鬼的手心。她伸手拉開遮在自己眼睛上方的手掌。兩人四目相對，嘴唇仍貼在一起。

    這鬼，親人的時候不知道閉眼啊！

    蒲早向后閃開。

    鬼彎腰追過去。

    “有人?！逼言缰浦?。

    路人快步走了過去。

    嘴唇再次覆了過來。

    “哎……唔……”下唇被含進(jìn)口中，叼在唇間輕柔地吸吮。

    “現(xiàn)在沒人了?！惫磔p聲說。

    “不是這個意……唔……”蒲早嘴巴微張，上唇突然被輕輕舔了一下。

    舌尖從嘴唇內(nèi)側(cè)舔到唇線，在唇珠暫時停下，打著圈地慢舔細(xì)吮。

    整副嘴唇又癢又酥，微涼的氣息如有形的霧把兩人籠罩，熏染得臉頰都開始微微發(fā)癢。

    蒲早不禁咽了下口水。

    然后鬼松開了她。

    一個老人背著手邁著八字步慢悠悠走在一旁的小路上。

    “第三次了。”

    “嗯？”蒲早微微仰頭看著鬼。

    “上次我忘了，那個之前要先接吻，多接幾次。現(xiàn)在三次了?！?/br>
    蒲早撲哧一聲笑了：“誰教給你的啊？”

    老人的身影已被掩在樹冠后面。

    鬼一手摟著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頭，吻住她含笑的唇角。

    蒲早身形微晃，尾椎骨處輕輕麻了一下。

    她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