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她的身體
齊硯覺得方草有點不對勁。 不是太明顯。吃飯上學(xué)睡覺看起來都很正常;在他面前,也仍舊有說有笑。只是,她好像在刻意和他保持距離,甚至,躲著他。 但那與其說是躲避,更像是她自己陷入了某種困惑和煩悶。 齊硯查了資料,得知月經(jīng)不僅影響身體,還會對女性的情緒波動產(chǎn)生很大影響。 是因為這個嗎?他不確定,卻也想不出其他原因。 晚飯后,兩人收拾完餐桌和廚房,方草坐到了沙發(fā)上。 齊硯看著她的背影,繞到前面,故意坐到離她很近的位置。 “想看什么?”方草拿起遙控器,斜著身子靠向一邊的扶手。 “都行?!?/br> “沒有都行這個臺?!备杏X到齊硯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方草輕輕抿了下嘴唇,腦袋仍正對著電視。 齊硯繼續(xù)看著她。 “你調(diào)吧,找個你喜歡看的?!狈讲莅堰b控器遞過去。 齊硯的指尖剛碰到遙控器,方草就松了手。 “抓好啊?!狈讲菪χf完,站了起來:“我回屋寫作業(yè)?!?/br> 齊硯坐在原處,沒有碰落在沙發(fā)上的遙控器。 手機(jī)鈴聲響了。 齊硯起身走到桌子旁,方草從房間里探出頭。 手機(jī)是喬蔓用舊了的,放在家里當(dāng)座機(jī)使,號碼一共沒幾個人知道。 齊硯接起電話,點開揚(yáng)聲器。喬蔓語速偏快的聲音立刻跳了出來:“小屁孩們在干嘛呢?吃飯了沒有?哎呦這幾天快忙死我了……” 方草立刻跑了出來,手肘撐在桌子上,嘰嘰咕咕和喬蔓說話。齊硯站在旁邊,被問到時答上一兩句。 “行了,先不跟你倆說了,我還有材料要寫呢。唉,搞這些鬼東西比上街抓賊還累人。等周六,周六帶你倆出去吃好吃的,趁這兩天好好想想,想吃什么、要什么隨時跟我講。”喬蔓說。 方草托著臉頰笑:“什么都不用,蔓蔓姐你來就好了,我和齊硯都好想你?!?/br> “哎呦,我們家小草這嘴甜的,齊硯,你天天和她待一起,小心得糖尿病。那行,先不說了。倆乖寶早點睡覺,好好吃飯,不要太想我。拜拜?!?/br> “拜拜?!狈讲菪σ饕靼聪聮鞕C(jī)鍵,馬尾隨著頭的搖晃在腦后輕輕甩動。 齊硯覺得好玩,伸手扯了下她的頭發(fā)。 方草身子一僵。她低下頭,讓腦袋離開齊硯的手心。 “干嘛呀?”她小聲嘟囔。 “我回房間了啊。”方草假裝自然地去拍齊硯的手臂,卻又在最后時刻收住,只用指尖碰了碰他,抬腳走開了。 齊硯狐疑地看著她的背影,表情冷下來。 他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邁出幾步,齊硯忽然停了下來。他轉(zhuǎn)過身,看向一旁桌子上的電腦。 開機(jī),打開瀏覽器,點進(jìn)歷史記錄。鼠標(biāo)滾輪向下,滑到那晚對應(yīng)的時間。 沒有那條網(wǎng)站瀏覽記錄。 齊硯看著屏幕,按下關(guān)機(jī)。余光瞥到了站在門口的方草。 兩人看向?qū)Ψ健?/br> 齊硯嘴唇動了動,什么都沒有說。 他抬腳欲走。 “齊硯……”方草向前邁出一步。 齊硯抿緊嘴唇,但到底還是沒忍?。骸澳悻F(xiàn)在覺得我也惡心是嗎?” “不是?!狈讲莘瘩g。 “那你躲我?!?/br> “我沒……真不是……”方草跟上他。 “那是什么?”齊硯側(cè)目看著在自己面前幾步遠(yuǎn)處停下的女孩:“你不是怕我碰你嗎?” 方草搖頭。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想法。 齊硯等了幾秒鐘,走回了自己房間。 兩人不再說話。 長期共同生活的默契讓他們熟知對方的習(xí)慣,不需要語言也能共同完成一頓飯,維持原有的生活節(jié)奏。 飯桌上安靜得只能聽見筷子夾取食物和咀嚼吞咽的聲音。方草臉埋在碗里,心里被這窒悶的靜寂擠壓得快要喘不過氣。她故意用筷子在碗沿上撞出一點聲響打破安靜,自己卻先被響亮的磕碰聲嚇得心里一驚。 她一遍遍打著腹稿,想著該怎樣跟齊硯解釋清楚自己的想法,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借口來掩飾自己看到那個網(wǎng)站后確實對他生出的不敢靠近、想要躲避的心情。 第三天的下午,方草下了公交車,背著書包往回走。 聽到車子開來的聲音,她停下來回頭看。 另一輛公交車在站牌旁停下,齊硯跟在一個老人后面下了車。 方草知道齊硯看到了她。 齊硯沒有轉(zhuǎn)頭,也沒有說話。他沖著還在車上的的同學(xué)揮了下手,從方草身旁走過去,向弄堂深處走。 方草看著齊硯的背影,覺得渾身都沒了力氣。 她耷拉著腦袋,看著自己的腳尖,一步步走得慢慢吞吞。 離住處還剩大概兩個樓棟的距離,方草深吸一口氣,抬起頭,卻看到了站在樓道口外面的齊硯。 按照他平時的步速,他早就應(yīng)該上了樓,進(jìn)了屋。 他不是剛好走到那里,而是特意停下來,在等她。 “齊硯……”方草脫口而出。前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樓道里。 方草抓著書包帶,大步向前跑去。 像體育課上短跑練習(xí)時那樣瘋跑,像平時著急回家時一步兩三個臺階地邁。方草氣喘吁吁沖到門口,一把推開留了一道縫的木門,撲到齊硯的身上。 齊硯被撞得向后倒退了一步,他兩手張開,身體向后靠。 方草慌張地把人抱得更緊:“我沒有覺得你惡心,我真的沒有,齊硯,我就是……我有點害怕,我怕你會……我不是害怕你……我好怕都會變成那樣……我……”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卻還是找不到合適的字句。 她要怎么解釋呢?她還未完全接受自己身體的變化,她還在害怕著下一次經(jīng)期之前可能再次在身體里涌動起的潮汐,卻發(fā)現(xiàn)齊硯也不一樣了。長大一定要這樣嗎?未來的幾十年他們都會被這個叫作欲望的東西攫住,忍受它頻繁的叨擾,在它每一次到來時都要被迫憶起她不想再回想的可怕記憶嗎?即使她不喜歡、不想要,也無法擺脫? 那些畫面,那些渙散迷離的臉,像是整個人都被另一種東西控制的神情、動作,都讓她覺得恐懼。是因為無法控制,齊老師才會那樣對她嗎?她有一天也會變成那樣嗎?或者變成像他說的會心甘情愿接受……痛苦的惡心模樣?齊硯也會變嗎?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樣…… “我不想要那樣,我不想變成那樣,我也不要你變……為什么不能跟以前一樣……為什么要變,為什么會這樣啊……” 方草帶著哭腔說得亂七八糟語焉不詳?shù)脑捳Z,齊硯卻聽懂了。 他看著方草,回想自己第一次應(yīng)對欲望時的反應(yīng)。 男孩子的性沖動畢竟來得早一些。 他伸手摘掉方草背上的書包。 方草放松胳膊,讓齊硯從書包帶里抽出她的手,立刻再次抱住他。 齊硯拖著方草坐到沙發(fā)上。 方草兩手抱著齊硯,腦袋埋在他胸前,眉頭緊皺,雙眼閉緊,似是這樣就可以不用面對眼前的問題。 齊硯也皺著眉。女孩的臉頰熱乎乎地貼著他,讓他心跳莫名地有些不穩(wěn)。他稍稍抬高下巴,把注意力放回到此刻的局面上。 “閉眼?!焙靡粫?,齊硯說。 方草從他胸前抬起頭來,濕漉漉的雙眼中帶著疑問,鼻尖因為磨蹭得太久紅得厲害。 像只傻愣愣發(fā)呆的小兔子。 齊硯忽然想笑,心里的煩悶隨之去了大半。 “躺好,閉上眼睛?!彼俅握f,同時扯了下她的馬尾。 “啊……”方草輕叫了一聲,脫掉鞋子,頭挨著齊硯的腿躺在沙發(fā)上,閉上了眼睛。 視覺關(guān)閉,周圍的世界好像突然變吵了一瞬。很快,方草分辨清楚了周圍的聲響,耳朵不自覺捕捉離自己最近的動靜。 “我……”齊硯剛開口,便頓了一下。 方草感覺自己聽到了緩緩吸氣的聲音。 “你來之前,我被他拍過照片……把照片賣給別人,跟他一樣的人?!?/br> 方草眼珠動了幾下,立刻明白了這句沒頭沒尾的話。 她胸口難受起來,呼吸也變得粗重,她吸著鼻子去抓齊硯的手。 下意識睜開眼睛之前,齊硯握住了她的手。 方草連忙攥緊。 等了好久,齊硯都沒再說話。 “齊硯……”方草想問他自己能不能睜開眼睛,手卻突然被齊硯拉著放到了自己頭頂。 齊硯抓著她的手,讓她的指腹蹭過額頭的皮膚,然后向上貼上她的頭發(fā)。 指尖在頭上滑過。頭發(fā)太厚,頭皮對觸摸的感覺很微弱。 手再次回到額頭。額頭很光滑,輕輕一碰便能感知到指腹的溫度。 無名指劃過額角,額角剛剛出了汗,摸上去還有些濕意。 接著是眼睛。手指滑過眼皮,能感覺到眼球的顫動,和帶著潮意的睫毛。 鼻子。一條微微上翹的秀挺弧線。 嘴唇。有點癢。 下巴。小小尖尖的。 臉頰。很滑。 手指陡然降落,順著下頜線抵達(dá)脖子。 方草不自覺咽了下口水,脖頸在手掌下輕輕拱起又落下。 手指劃過鎖骨。 齊硯的手微微停了一下。 然后,指尖慢慢爬上下方的隆起。那里曾經(jīng)不時脹痛,里面長出小的硬塊。在她不知不覺間鼓出了兩個不小的包。 手指壓過少女內(nèi)衣的邊緣。那是蔓蔓姐給她買的。 隨著手指撫過的隆起的高度增加,皮膚下的癢意也更加明顯。 方草模糊感覺齊硯的呼吸變重。她來不及細(xì)聽,自己的手掌便按上了隆起的頂端。 一陣輕微的酥麻感涌來,她身體不自禁動了一下。 方草腦中突然一片清明。她明白了齊硯這一系列奇怪舉動的含義。 他在告訴她:這是她的身體。這具身體的不同位置有不同的作用,對于觸碰甚至無需觸碰各有不同的感覺。這是造物的安排,是本能,不奇怪,也不骯臟。 這是她的身體。不管曾經(jīng)有人在上面施加過什么傷害,它都仍屬于她。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對待它,可以決定是否讓別人靠近、觸摸,自然也可以控制會變成怎樣的自己。 方草喉間溢過一聲哽咽。 它是她的。她不用害怕,更不該厭惡它。她不僅要接受它,還應(yīng)比所有人都更愛惜它。 她用力吸了口氣。手指下的隆起隨之顫動。她指尖用力,覆住那處隆起。 緊握著她的手卻忽然松開了。 方草掌心一空,她睜開眼睛,看到了齊硯快步走回房間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