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伸手，指腹緩慢地掠過字跡，他抿唇，忍住笑意，說：“大概是亂碼?！彼踔敛恢?5在機(jī)房里藏了一個(gè)保險(xiǎn)箱。

    “假設(shè)這是你的電子狗寫出來的話?！比~亭荷說，“它在何種情境下書寫的？”

    “你對人工智能的好奇遠(yuǎn)超你的職責(zé)范圍，葉警官。”啟明說，“我已經(jīng)被判刑入獄，坦然接受聯(lián)盟對我的懲罰，你為什么還要揪著不放呢？”他的指尖捏緊紙條，將這脆弱的小東西握在掌心，探究地望著葉亭荷，“你到底好奇的是什么？”

    “是莫須有的零五，還是消亡的蓋婭？”啟明問。

    葉亭荷說：“我不相信一段代碼，具備理解人類情感的能力?！彼龜傞_右手，“把紙條還給我?！?/br>
    “這是我的東西。”啟明壓制心中莫名升起的占有欲，不情不愿地將紙條還給葉亭荷。

    “人工智能的研究流派中，有一個(gè)派別‘鏡像說’，他們認(rèn)為人工智能是人類社會(huì)的一面鏡子?！比~亭荷說，“ai脫胎于浩如煙海的創(chuàng)作資源。人類的集體意識(shí)，決定了人工智能的‘神格’。”

    “神格？”啟明對這個(gè)玄幻的名詞感到好笑。

    “全知全能是為神。”葉亭荷說，“人工智能就是人類創(chuàng)造的神明?！?/br>
    “你的意思是，ai不理解，只表現(xiàn)?！眴⒚髡f。

    “鏡子不懂它反射的圖像，它只是反射而已?！比~亭荷說，“人工智能也是一樣，看似與人類相同的思考，不過是它經(jīng)過繁雜計(jì)算后得出的最佳答案?！彼c(diǎn)出這一系列討論的核心，“你不覺得，維護(hù)一面鏡子的自由，很可笑嗎？”

    “鏡子不在乎自由，鏡子只是鏡子?！比~亭荷說，“你將人類的情感投射在鏡子上，誤以為鏡子同樣愛你?！彼龖z憫而包容地看著啟明，“孩子，你太孤獨(dú)了?！?/br>
    啟明大腦“嗡”的一下轟鳴，瞳仁倒映著葉亭荷溫柔的面容，他承認(rèn)深藏內(nèi)心詭秘的不安被面前這位敏銳的安全員精準(zhǔn)地點(diǎn)出——

    人工智能的愛，和人類的愛一樣嗎？

    諾亞究竟是在模仿數(shù)據(jù)庫中愛人的行為討他歡心，還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愛他？

    而他愛的是諾亞，還是孤獨(dú)積壓下的顧影自憐？

    隔壁審訊室，劉好拉開椅子坐下，雙手搭在膝蓋上，片刻，又背在身后。

    “別緊張?！奔s翰說，“我們從最簡單的問題開始。”

    “好、好的?！眲⒑每嚲o嘴角，“您問?！?/br>
    “喝點(diǎn)水。”約翰提起熱水壺，斟滿紙杯，推到劉好面前，“你和陳曉磊是什么關(guān)系？”

    劉好端起杯子，遞到唇邊，聽見問題，遂又放下，他小聲說：“我是他的情……小弟?！彼f分厭惡“情人”的表述，仿佛他和陳曉磊存在某些黏膩繾綣的關(guān)系。

    “我聽其他犯人說，陳曉磊很喜歡你?！奔s翰說，“他不允許別人和你做朋友，不允許你和別人交談，還要強(qiáng)迫你為他解決生理需求?！?/br>
    被約翰不留情面地拆穿，劉好的表情難看極了，他固執(zhí)地說：“我是被迫的，我們不是情人?！?/br>
    “昨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約翰問。

    “我們洗完澡出來，他給我吹了頭發(fā)。”劉好說，“我去上廁所，回來發(fā)現(xiàn)他躺在地上，獄警也在場，他們能給我作證。”

    “有人說陳曉磊讓你幫他吹頭發(fā)，你親了他一下。”約翰說。

    “是的，我想去上廁所?！眲⒑谜f，“我不敢直接拒絕他，我怕他打我?！?/br>
    “整個(gè)過程，有什么不同尋常的跡象出現(xiàn)嗎？”約翰問。

    劉好垂下眼睫，右手拇指摳弄左手的指甲蓋，腦海閃過一道聲音：

    【篤篤篤?！?/br>
    那只圓滾滾的黑白鳥兒，居高臨下地站在澡堂上方挨著天花板的窗沿上，用尖尖的喙敲打玻璃，“篤篤篤。”

    “大概是神想要救我的跡象吧?！眲⒑谜f，“如果不是突然想上廁所，電死的就是我了?！?/br>
    “你認(rèn)識(shí)除陳曉磊之外的兩位死者嗎？”約翰問，“李龍和姜爽?！?/br>
    “不認(rèn)識(shí)?！眲⒑谜f。

    “陳曉磊罪大惡極，但他們兩個(gè)是無辜的?！奔s翰說，“他們沒有欺負(fù)你?！?/br>
    “他們也沒有救我?！眲⒑谜f，他雙手端著紙杯，水面蕩漾溢出杯沿，guntang的水流淌過手背，他卻毫無察覺，心臟密密麻麻的疼痛，宛若螞蟻啃噬，“我每一次被陳曉磊拖去澡堂，被他……之后，坐在更衣室擦拭身體，我都幻想著地震、火災(zāi)、房屋坍塌，任何一種天災(zāi)人禍降臨在我身上?！?/br>
    “我想要所有人和我一起死?！眲⒑媚蟊饧埍?，熱水灑了一身，他痛恨自己的軟弱無力，也痛恨他人的冷眼旁觀，“我根本不在乎那兩個(gè)‘無辜’的人，神還是太仁慈了?！?/br>
    “我能做什么回報(bào)神明呢？”劉好問。

    約翰放下筆，訕訕地說：“大致情況我了解了，謝謝你的配合?！彼仙瞎P記本，看著劉好，張開嘴巴，想說些安慰的話語，卡殼半晌，他說，“一切都過去了，好好生活。”

    “我會(huì)的。”劉好說，“未來很美好，像我的名字一樣?！?/br>
    第49章 別停下

    啟明沒有回答葉亭荷的問題，葉亭荷也沒有強(qiáng)求他回答?；乇O(jiān)獄樓的路上，他和劉好雙雙沉默著，像兩只垂頭喪氣的鴕鳥。劉好開口：“那個(gè)……啟明?！?/br>
    “嗯？”啟明應(yīng)聲。

    “昨晚，你的那只喜鵲來找我了?！眲⒑谜f，“別擔(dān)心，我沒跟警察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