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秋乏夏打盹，海棠不停地打哈欠。

    此時四阿哥也下來了，他看海棠下樓了也跟著一起下樓，叫住了meimei：“棠兒?！?/br>
    海棠回頭看是他，立即高興地喊：“四哥你怎么下樓了？”

    四阿哥說：“剛才聽你和保泰他們說話，特意下來問問你：你打算怎么處理踹匠的事兒？”

    春日陽光照在身上，海棠和四阿哥往湖邊去，打算沿著湖邊溜達(dá)。

    海棠說：“有些想法我已經(jīng)記錄下來了，打算這兩日整理一下交給汗阿瑪，您有什么可教我的嗎？”

    四阿哥就擔(dān)心meimei沒處理過這種事兒會沒有頭緒，所以才來關(guān)心一下，聽了就說：“哥哥有些想法，就是讓他們五人聯(lián)保，設(shè)立坊長，保長，甲長，坊總，嚴(yán)密管理，務(wù)必排除掉那些作jian犯科者混入其中?！?/br>
    海棠搖頭：“四哥，這里面要緊的不是如何管理他們，今日有踹匠，明日有紙匠，后日有瓷匠，他們不干活到處打砸的原因不是里面混入了作jian犯科的歹人，是因?yàn)楦苫盍四貌坏藉X！監(jiān)視得越是嚴(yán)密，越是南轅北轍。

    有了錢，有了活兒，生活有奔頭，誰愿意去作jian犯科。當(dāng)掙錢能過上好日子的時候，大部分的人都不會去做jian犯科。

    說到作jian犯科，民間的小偷小摸也頂多是偷街坊鄰居，但是那些大富商和官府勾連，帶來的危害比一百個小賊帶來的危害還大?。　?/br>
    “所以meimei你打算怎么辦？”

    “先把他們的錢給要出來，然后讓官府放松對匠人們的監(jiān)管，一碗水端平，再制定行規(guī)，讓包頭和踹匠之間處在一個平等的關(guān)系上，引進(jìn)更高效的機(jī)器，組建專門的踹匠行，規(guī)范管理踹匠行，選那些老成的人引導(dǎo)他們?！?/br>
    四阿哥覺得這辦法未必好用，他覺得民間有的時候該緊一點(diǎn)，不該松，但是也沒明著反對，就說：“那就試試看吧，要是好用，就如你說的，紙匠，瓷匠，甚至是篾匠這些，都會爭相效仿。”

    兩人除了聊了這些，四阿哥還聊了當(dāng)?shù)氐囊恍┕賳T，因?yàn)樗陌⒏缭诶舨?，此時的吏治還沒有糜爛到令人看不下去的地步，所以四阿哥還給海棠推薦了幾個風(fēng)評不錯的官員。

    兩人沿著湖邊轉(zhuǎn)了一圈，回去接著看戲。

    到晚上福全和常寧帶著家眷走了之后，康熙又在園子里擺了幾桌，一些有品級的妃子和皇子皇女都上桌陪他吃了長壽面，這天算是過去了。

    轉(zhuǎn)到后天，到了二十這一日，海棠帶著十一一起來和康熙辭別。

    康熙囑咐了幾句，姐弟倆一一聽了，這才從暢春園出來往渡口處去。

    到了渡口這邊，早就有安排好的大船在等候。

    王府的人和內(nèi)務(wù)府的人都在這邊等著，早已經(jīng)提前把他們的行李送到了船上。并且因?yàn)殡S行的人員比較多，隨行人員也已經(jīng)開始陸續(xù)登船，漕運(yùn)衙門的人等著拜見海棠，這次的船就是漕運(yùn)衙門出的。

    海棠的王府有一個幕僚姓蔣，是年希堯推薦來的，此時這位蔣先生正和一個高壯的年輕人說話。

    這個年輕人正是年羹堯。

    年羹堯年初參加科舉，因?yàn)橛龅接腥藸罡孢@次的考官收受賄賂，他本人在榜，也被審查是否給考官送錢，又因?yàn)樗赍邶g是個高官，也被審查主考副卡和他們家的私交，折騰的狼狽不堪。索性又重新考試了一次，前幾天剛剛出結(jié)果，年羹堯此次仍然榜上有名，這才讓他覺得揚(yáng)眉吐氣。

    他得到考試結(jié)果之后，就打算去江南找他父親。因?yàn)樵鐜啄?，年遐齡給年羹堯定了一門親事，對象正是明珠的孫女，納蘭性德的二女兒。

    當(dāng)時這門親事絕對是年家高攀，那時候的明珠權(quán)勢顯赫，加上納蘭性德雖然早亡，但是名聲極好，年家對這婚事很滿意?？扇缃衩髦槭?，這門親事該不該續(xù)下去已經(jīng)是個問題了。明珠也不派人催，年家也不主動提，年羹堯就是要去找父親商量這件事的，年羹堯自己的想法是既然當(dāng)初說要娶人家了，不能因?yàn)槿思壹依锸葸@件事就擱置了。他打算去找父親，把這件事說開之后讓年家出面走婚聘的流程。

    蔣先生拉著年羹堯說：“亮工，郡王好說話，你跟我去給郡王請個安就能跟著上船。你今天若是不上這趟船，那就要再等一陣子了，也不是天天有船去南邊的。而且你就是找了商船也不舒服，還不安全，不如跟著一起走。”

    年羹堯不想占權(quán)貴的便宜：“蔣先生，還是算了吧，我這一次考科舉就差一點(diǎn)卷到是非里面，我也就不往前湊了。這次沒船就沒船，哪怕是再等半個月我也愿意等”。

    “你看你這又是何必呢！”蔣先生拉著他：“你跟我去吧，不管怎么說兩白旗關(guān)系好，你是鑲白旗下漢軍旗的，給正白旗的旗主王爺請個安不算多。”

    說著就使勁扯著年羹堯往大船邊上去，年羹堯不想去，被扯得不情不愿地來到了船邊。

    蔣先生跟門口的太監(jiān)說了幾句，沒一會兒就有太監(jiān)出來讓他們倆進(jìn)來。

    年羹堯到了船上，發(fā)現(xiàn)船艙里面坐著姐弟倆。

    正中的是一個穿男裝的女子，旁邊坐著一個渾身綾羅綢緞的少年。

    年羹堯就知道這兩位是貴人，沒敢多看，趕快跪地請安。海棠對年羹堯?qū)嵲谑呛闷?，就忍不住說：“起來吧，往前走兩步我瞧瞧?！?/br>
    年羹堯站起來，眼觀鼻鼻觀心，往前走了兩步。

    海棠看了看，這真是一個濃眉大眼相貌堂堂的青年，而且身材高壯，看上去十分健碩。

    海棠對他多看了幾眼，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十一發(fā)現(xiàn)jiejie對這個人很關(guān)注，本來沒當(dāng)回事兒，此時也對著年羹堯多看了幾眼。

    海棠就問：“你是年希堯的兄弟？”

    年羹堯不卑不亢地回答：“那是在下長兄?！?/br>
    別的漢軍旗的人見面自稱奴才，這位自稱在下，十一聽了眉頭一皺，眼睛瞇了起來。此人桀驁不馴，恃才傲物，因此對他的印象并不好。

    海棠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長兄本王是見過的，是一個溫潤君子，你們兄弟差得倒是挺多的?！焙Ｌ囊呀?jīng)看過年羹堯了，那股子好奇心也沒那么重了。就關(guān)心起年羹堯的姐妹來。

    “你有幾個meimei？可曾讀了書？”

    年羹堯傲然回答：“有三個meimei，都熟讀詩書?！?/br>
    海棠點(diǎn)了點(diǎn)頭：“讀書好呀，人家說腹有詩書氣自華。你兄長是彈琴的高手，在繪畫一道也頗有天分，他送來的陶瓷布局精美，花紋精致，本王甚是喜愛。聽說這一次你參與鄉(xiāng)試也是榜上有名，年家果然有底蘊(yùn)，祝你接下來金榜題名，蟾宮折桂。蔣先生，你說年羹堯是要去江南？”

    蔣先生趕緊把年羹堯去江南的事說了一遍，想要讓年羹堯搭一趟順風(fēng)船。海棠點(diǎn)了點(diǎn)頭。

    “既然如此，那就跟后面的侍衛(wèi)們擠一擠吧。”

    蔣先生連連感謝，年羹堯哪怕不樂意，也知道事情不可能改變了，于是也跟著謝恩，隨后兩人一塊退了出去。

    十一就忍不住問：“此人頗有點(diǎn)兒看不清眉高眼低，jiejie怎么對他不一般？”

    “畢竟對他兄長印象很好，想著怎么說也是熟人，就叫進(jìn)來見一見，沒想到兄弟兩人差別那么大?！?/br>
    十一點(diǎn)了點(diǎn)頭，十一是在朗惠園見過年希堯的，年希堯給人的感覺很好，除了為人謙遜之外，還有一種老好人的感覺。但是年羹堯就不一樣，年羹堯給人的感覺一看就是那種刺頭，屬于天老大，我老二，誰都看不起的那種。這種人十一很不喜歡，十一的骨子里也有這種感覺，那就是jiejie老大，我老二，其他的都是渣渣，因此對年羹堯很不以為然。

    姐弟倆又坐了一會兒，海棠讓十一回自己的船上去，隨后外邊的行李全部運(yùn)送完畢，又添置了淡水和一些蔬菜，整個船隊(duì)啟動，在夕陽下?lián)P帆南下。

    朱爾哈岱看著一個不認(rèn)識的進(jìn)了后面的船上，作為一個搞情報(bào)的頭子，他自然是要弄清楚這人是干什么的。于是就在第二天船隊(duì)靠岸補(bǔ)充淡水和蔬菜的時候上了年羹堯所在的船。

    朱爾哈岱三兩句話就套出了年羹堯的消息。

    年羹堯也“知道”了朱爾哈岱是神武門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被皇上指派著隨郡王南下。

    船行在水上，也沒有什么事兒可做，船上的侍衛(wèi)聚在一起打牌。年羹堯不僅不嫌棄這些侍衛(wèi)們粗鄙，還很快地地融入其中。

    朱爾哈岱看他人不錯，還是個有功名的人，最主要是身世干凈，起了招攬他的心思：“年兄弟，沒想到你這讀書人沒看不起咱們這些粗人，你是知道的，咱們旗人讀書的少，也不會用那文雅的用詞，加上是行伍出身，很多人都覺得咱們上不了臺面，沒想到你不嫌棄，讀書太苦了，要不然你跟著我干吧，咱們這行，干的好了比那些文官升遷快?！?/br>
    年羹堯心高氣傲，也不是看不上他們，他是看不上所有的侍衛(wèi)，侍衛(wèi)確實(shí)品級高，但是都是虛職，沒一點(diǎn)實(shí)權(quán)。立即拒絕了：“多謝朱大人好意，在下還要讀書呢?！?/br>
    “哦對對對，你是讀書人，將來是要去做官的。咱們這些人一輩子也就這樣了，當(dāng)差領(lǐng)糧，說到底，不是官，連吏都不是。年兄弟通過科舉進(jìn)身，做官做吏都容易，將來飛黃騰達(dá)了能做到主政一方，妥妥的封疆大吏，確實(shí)比咱們路子寬?！?/br>
    “多謝朱大人吉言，若是有朝一日成了封疆大吏，在下請朱大人和兄弟們喝酒。”

    朱爾哈岱哈哈笑起來，也不再提別的了，隨后一群人吹牛扯淡，到第二天借著靠岸的功夫，朱爾哈岱去見海棠。

    海棠聽說他想把年羹堯吸納進(jìn)來沒成功，一點(diǎn)都不意外。

    海棠就說：“我問你，你祖上有什么要緊人物嗎？”

    朱爾哈岱想了想，搖了搖頭。

    海棠說：“他們年家其實(shí)不姓年，本來是姓嚴(yán)，后來以訛傳訛就用了年姓。當(dāng)年瓦剌人在土木堡抓了叫門天子，這事兒你知道吧？”

    “嗯，前明的事兒，奴才知道，瓦剌人就是如今咱們的心腹大患，準(zhǔn)噶爾部和和說特部這些人?！?/br>
    “他們年家的祖宗年富是那時候的戶部尚書，負(fù)責(zé)給明軍籌措糧草，前面打得稀爛不假，但是年富籌措的糧草每次都按時送到。加上后來此人名聲極好，在民間也是有口皆碑，謚號‘恭定’。

    到了再后來，他們家的人被八旗打入關(guān)內(nèi)裹挾到了關(guān)外，也是沒忘了效仿祖宗，年羹堯的曾祖到了遼東，他的祖父就開始出來做官，這才兩代人啊，多事人世世代代在遼東住著，也沒出一個當(dāng)官的人來，可見他家比別家會打算。年羹堯的父親年遐齡現(xiàn)在是巡撫，也在做官，他們兄弟還要接著走這條路，人家看不上小官，做就要做大官。所以你一個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還是不出名的那種，想招攬他？

    “海棠搖搖頭，“差得遠(yuǎn)啊！”

    朱爾哈岱自嘲地笑了笑：“這些讀書人啊！看來世代貴人血脈俱是一色?！?/br>
    海棠說：“你也別羨慕，讀書吧，讀書改變命運(yùn)。讓你兒子讀書，讓你孫子也讀書，不是為了做官，而是為了明理。多少八旗人家日子過得稀里糊涂的，連本族譜都沒有，都是靠佐領(lǐng)和管領(lǐng)給他們記著，包衣們靠著內(nèi)務(wù)府記著，這不行??！”將來內(nèi)務(wù)府沒了，這些人連祖上出過什么人都不知道。

    這時候十一順著軟梯爬上來，海棠一看，忍不住把臉拉下來：“說了幾遍了，不許這么上船，太危險了！”

    十一笑著說：“沒事兒，弟弟就爬了幾下，還沒上樓梯累呢?！笨粗Ｌ牡哪樕缓?，立即說：“姐，我想起一件事來，要是咱們到蘇州，當(dāng)?shù)氐墓賳T來迎接怎么辦？”

    朱爾哈岱說：“十一爺，肯定是會迎接的，你和郡王是欽差啊！”

    十一問：“他們怎么知道的？”

    朱爾哈岱回答：“當(dāng)然是有人說??！您不會覺得您和郡王這時候出發(fā)，誰都不知道吧？”

    十一就是這樣想的。

    朱爾哈岱笑起來，跟海棠說：“奴才帶人去各處巡視一下，告辭了?！?/br>
    海棠看著他下了船，嘆口氣問十一：“這次又怎么了？”

    昨天是害怕，夜里太黑，他鬧著不睡，非要睡海棠這邊的船底，說跟著jiejie覺得更安全。早上說心口疼，要在jiejie這里歪著吃早飯，海棠想聽他這會再扯出什么更扯淡的理由來。

    十一跟外面說：“快拿來。”

    他的太監(jiān)背著一包書從小船上順著軟梯爬上來。

    十一說：“姐，這是話本子，您知道什么是話本子嗎？這上面的故事可有意思了。這是九哥十哥替我尋的，怕我路上無聊，我覺得這挺好看的，咱們一起看??！你看弟弟有好東西都跟jiejie分享，jiejie這里的好茶好點(diǎn)心也分給弟弟一點(diǎn)吧?！?/br>
    說著就自己動手去把鹽寶的備用狗窩拖出來了，拿著話本子直接窩在狗窩里。

    鹽寶：“汪汪！”

    十一不在意地說：“你還有一個呢，你別叫了，回頭賠你一個。”

    鹽寶看著海棠：“汪嗚！”

    海棠：“……”

    我為什么有個這樣的弟弟呢？

    第278章 盼嬰啼

    “汪嗚！”鹽寶的爪子在地上來回踩踏，看海棠不動，它自己跑過去，叼住一角往外拖。

    鹽寶的力氣很大，狗窩上有個十一都被它拖著走。

    這船上的空間太逼仄，海棠就怕它一使勁十一被甩在海里，就趕緊上去攔著：“算了算了寶兒，給你做個好的。這個咱們不要了！”

    “汪汪汪汪！！”

    這是個新狗窩，鹽寶不打算放棄。

    海棠只能勸另一頭：“十一，你幾歲了，它才幾歲，你快起來，這狗窩是新的，鹽寶都沒睡過呢?！?/br>
    十一看了鹽寶一眼：“它不睡又不怪我?！?/br>
    鹽寶露出自己的獠牙，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