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睜大眼睛：“大哥這是什么意思？”

    大阿哥笑著走了。

    十四摸不著頭腦，覺得大阿哥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似乎在暗示什么，就牽著弘陽的手說：“趕緊走，我有話問我額娘?！?/br>
    這話一說，德妃立即明白了，太子那點上不得臺面的小愛好大家是知道的。大阿哥敢公開說，肯定是想拆穿了。

    德妃的眉頭蹙著，十四心里一跳，這肯定不是小事兒。

    “額娘，您倒是說?。　蹦徽f要急死兒子??！

    第355章 老十三

    德妃不想說，這事兒讓她怎么開口？

    這時候外面大福進來跟德妃稟告：“娘娘，剛聽說的，信郡王奉命帶太監(jiān)侍衛(wèi)去搜查東宮?！?/br>
    這消息把德妃母子兩個都嚇了一跳。

    德妃驚訝的是怎么讓信郡王德昭去了，德昭就是個大孩子。十四驚訝的是好端端地怎么去查太子。

    貌美少年出入宮禁？

    德昭勉強算個少年，他進宮都要層層遞牌子，而且不管是德昭還是衍潢都不算貌美……呸，想錯了！

    十四腦子不笨，這幾個字很古怪，于是一個很離譜的推斷出現(xiàn)在他腦子里。

    十四推著大福：“出去出去，我和額娘有話說?！笔牧⒓醋氐洛磉叄骸笆遣皇翘雍媚猩?？”

    德妃點點頭，到這份上也沒必要瞞著了。

    十四問：“您都知道？大哥也知道？怎么就我不知道？”

    德妃說：“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我吩咐你身邊的人不要在你耳邊叨咕這些，你年紀小知道這些對你沒好處?！边@亂七八糟的別帶壞了你！

    十四這時候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和弘陽沒區(qū)別，硬要說有區(qū)別就是自己跑著玩的時候能跑遠，弘陽不能跑太遠，都一樣在額娘的掌控下過日子。這么要緊的事兒，她一句“我吩咐”的就把自己知道這件事的渠道給掐斷了。

    德妃還在說：“如今事發(fā)了，大阿哥也是，戳破這層窗戶紙干什么？你老子肯定要生氣?！标P(guān)鍵是皇上一把年紀了，這事兒太打擊人了。他有個萬一自己怎么辦？自己這幾個兒女怎么辦？到時候大阿哥和太子斗起來海棠和老六不在就老四一個人撐著又該怎么辦？

    德妃越想越害怕，跟十四說：“你老實點，別亂跑，這風(fēng)口浪尖上可千萬別出事兒，要不然要了我的命，我去求求菩薩，我這心里不安寧?！?/br>
    德妃站起來急匆匆出去了，十四坐了一會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這時外面的光線漸漸消失，天空還殘留著火燒云，外面開始各處點燈，在這種模糊不明的時候他走出屋子，看到弘陽坐在院子里的高凳子上，捧著一只銀碗在喝，兩條小短腿一蕩一蕩的，能看得出他整個人都很高興。

    旁邊圍著的宮女太監(jiān)在夸他：

    “小阿哥今兒真是好胃口，一碗喝完了呢?！?/br>
    “小肚肚喝飽了嗎？再給小阿哥端半碗吧？”

    “小阿哥想吃點什么？這會給小阿哥取來?！?/br>
    十四走過去問：“給他喝什么呢？”

    弘陽把碗從嘴邊拿開，小臉上有一圈奶胡子，打了個奶嗝，吐出一股子奶膻味，碗里的奶已經(jīng)喝得干干凈凈。乳母回答：“是剛煮開的羊奶，十四爺要喝一碗嗎？”

    十四惱羞成怒：“爺又不是小孩子，爺不喝?！?/br>
    這時候外面跑來一個太監(jiān)，進門就跟十四說：“十四爺，皇上召見各位阿哥爺?！?/br>
    十四聽了立即跟著出去，路上還在想自己是不是和弘陽一樣，在額娘跟前都沒斷奶呢！

    十四急匆匆地進了書房，剛進第一層門就聽見里面康熙在罵大阿哥，進第一層門的時候大阿哥清晰的辯駁聲傳出來，輕輕地進了第三層門，發(fā)現(xiàn)地毯上跪著一圈兄弟，旁邊站著跟鵪鶉一樣嚇壞了的信郡王德昭。

    門口的太監(jiān)引著十四跪在了四阿哥身后。

    只有大阿哥、太子、三、四、八、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這些阿哥在行宮。

    五阿哥送嫁結(jié)束后直接回京城，和大家錯開了，六阿哥在家等媳婦生產(chǎn)，七阿哥鎮(zhèn)守兵部，九阿哥在外面，十阿哥和十一阿哥十一阿哥一起忙自己的事兒，也都留在了京城，十五這四個小的沒來，他就在四阿哥身后跪下了。

    大阿哥說什么他沒仔細聽，等他靜下心來的時候就聽見跪在前面一排的十三開始說話：“汗阿瑪，正所謂拿人抓臟，僅僅憑著幾個年輕太監(jiān)就定一哥的罪豈不是太兒戲了，兒子斗膽在您跟前問問大哥，除了那捕風(fēng)捉影的閑話還有什么證據(jù)？就是有人證也不可信，極有可能是捏造的，勢必要拿出如山鐵證才行！”

    十三的想法很簡單，太子可以因為犯法被廢，可以因為暴戾而廢，除了好男色這個理由外，什么都能成為廢太子的理由，唯獨這種事關(guān)私德的理由不行，這理由不僅讓太子永遠翻不了身，讓皇父這個親自教導(dǎo)太子的人也翻不了身，父子兩個都會在史冊上留下濃重的一筆，胤礽也是第一個因為私德不修而被廢的太子。

    大阿哥說：“十三弟，哥哥知道你和太子的關(guān)系好，你為太子辯護也是情理之中，出面告發(fā)的不是哥哥，哥哥怎么知道證據(jù)不證據(jù)的！這事兒還必須是人證才行，物證證明不了什么，那太監(jiān)有你一哥一塊玉佩一塊手帕又能說明什么呢？只要汗阿瑪派人審問，事情就能大白于天下?！?/br>
    十三阿哥據(jù)理力爭：“那是屈打成招！朝廷的大堂上僅有人證是斷不了案的。虧你還是做大哥的，虧你還是郡王，你看看你那模樣，你有一點當(dāng)大哥的樣子嗎？你有一點郡王的威儀嗎？”

    大阿哥大喊：“老十三，你少血口噴人！說老一的事兒呢，你別對我嚷嚷?！?/br>
    三阿哥這時插話：“十三，你怎么跟大哥說話的，這事兒和大哥有什么關(guān)系，告發(fā)的人是大臣……”

    “呸！”十三火力全開：“我天天跟著一哥都沒見過聽過，外面大臣是怎么聽過宮闈禁中的事兒？誰傳出去的？誰捏造的？誰指使的？我問問八哥，八哥你聽過一哥寵愛太監(jiān)的傳聞嗎？”

    八阿哥看看康熙，第一排跪著的大阿哥和三阿哥都回頭看，連一邊跪著的太子也瞇著眼睛看來。

    八阿哥在康熙攝人的目光中不敢直視他，心中生出畏懼，躲閃著康熙的目光低頭說：“回汗阿瑪，兒子沒聽說過?！?/br>
    四阿哥立即接上：“兒臣也沒聽說，此乃是子虛烏有之事，還請汗阿瑪還太子一個清白?！?/br>
    大家都驚訝地看著他，去年你還被太子踹下樓梯呢，你這就忘了？

    康熙剛才的狀態(tài)很嚇人，眼睛都快紅了，此時盯著十四，威壓如山籠罩了十四：“十四，你聽說過嗎？”

    十四這時候任何心思都沒有，嚇得實話禿嚕出來：“兒子剛聽說??！以前壓根不知道??！這是這會才聽說的?。　?/br>
    十三問一遍的信郡王德昭：“德昭弟弟，你知道嗎？”

    德昭趕緊搖頭，他一個還不滿十歲的孩子他能知道什么??！他阿瑪去世的時候他還不懂事兒啊，他明明是年紀最小的宗室王，他怎么就這么倒霉被安排了這個活兒。

    德昭心里都喊了好幾遍額娘救命了！

    康熙坐了回去，十三接著逼問大阿哥和三阿哥：“其他兄弟都不知道，你們是聽誰說的？敢不敢叫來當(dāng)著汗阿瑪?shù)拿鎸|(zhì)？”

    三阿哥立即撇干凈：“哥哥也是剛聽說，在這里聽說的?！?/br>
    大阿哥立即跟康熙解釋：“兒子也是剛聽說的，兒子是在這書房聽剛才告發(fā)的人說的?！?/br>
    他撒謊！

    十四抬頭看了看大阿哥的背，再看了看臨時反水的老八，今日這一通事兒對十四的影響更深遠了。

    康熙起來走到大阿哥跟前掄起巴掌給他了一掌，聲音十分響亮，打的大阿哥爬了好幾下才起來。

    康熙對這些兒子說：“滾外面跪著去，胤礽留下。”

    大家紛紛起來，趕緊出去，就怕走得慢了被留下。

    這兄弟幾個出來后，德昭也跟著出來了，小家伙在外面才趕緊喘氣，在屋子里他都不敢喘大氣。太監(jiān)們無聲地在三層門外的臺階上放下蒲團，大家跪下了。

    大阿哥對著八阿哥冷笑了一聲。

    大家都當(dāng)沒聽見，偏偏十三說：“呸！見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br>
    大家都聽懂了，這是罵老八呢。八阿哥的臉上青一陣子白一陣子，跟大阿哥說：“大哥，有話回去說?！?/br>
    現(xiàn)場安靜了下來，誰都不知道他們父子在里面說什么，周圍的侍衛(wèi)輕手輕腳地把燈籠火把準(zhǔn)備好，有人的肚子發(fā)出咕咕叫，映襯著夜里更加寂靜。十四這時候開始羨慕?jīng)]來的十五阿哥了，最起碼這會吃了飯?zhí)芍?，不用跪著受罪了，而且這會膝蓋疼，感覺這腿馬上就不是自己的了。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十五連來的資格都沒有，一時的安逸哪里比得上擠進哥哥圈子里博弈來得爽？瞬間把剛才對皇父的畏懼和對博弈帶來的驚濤駭浪忘到了腦后，盤算著怎么在八阿哥和大阿哥之間獲利。

    也不知道過來多久，梁九功打開門小聲叫了幾個太監(jiān)，這些太監(jiān)輕手輕腳地進去，沒一會架著太子出來了。

    這些太監(jiān)絲毫沒有停，架著太子離開了，太子在走的時候看了一眼十三，十三想喊卻知道這里不能喊，想動卻因為腿早麻了動不了，整個人撲倒在地上，用手撐著爬了兩下看不到太子了才沒動。此時康熙就站在門內(nèi)的陰影里，看著侍衛(wèi)們上去扶著十三讓他重新跪好，一時間外面里面都安靜了下來。

    梁九功摸黑搬來了椅子放在康熙身后，扶著他往后退了一步，康熙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突然動手抽了自己一下。這聲音把外面昏昏欲睡的幾個皇子驚動了，大家紛紛踉蹌著起身去門口，看到康熙一直坐著連著抽了自己幾巴掌，三阿哥哇一聲哭起來。

    十四鄙視地看了一眼三阿哥，沒想到八阿哥也在哭。大阿哥擠過去抱著康熙的腿說：“汗阿瑪您別生氣，胤礽他就是個無君無父的混蛋，他干的那點事兒兒子都不惜說，他除了勒索蒙古貢品外，還派人南下勒索官員，曹李孫三家都被勒索過?！?/br>
    連門口的侍衛(wèi)都忍不住看大阿哥，您這是火上澆油呢？

    十三張嘴替太子說話：“要說勒索曹李孫，到底是誰在勒索他們？曹李孫三家孝敬誰的最多？不妨排出欽差去查查帳！”大阿哥不怕，他沒收到多少孝敬，頂多是當(dāng)初建造園子的時候拿過，不過那都是小錢，他的園子花錢是挺多的，但是各家都拿錢孝敬了，平攤起來不算多。八阿哥拿的才是最多的，八阿哥賢良的名聲就是靠銀子堆的，十三不怕這事兒鬧大，大阿哥也不怕這事兒鬧大，但是八阿哥怕。

    八阿哥剛才已經(jīng)反水過一次了，趕緊看了一下十四，四阿哥一胳膊肘懟在了十四的肚子上，但是十四還是昂著下巴說了：“汗阿瑪，兒子要說句公道話，曹李孫三家就是內(nèi)務(wù)府包衣，就是自家的奴才，小主子有用的著他們的時候，他們難道為了那仨瓜倆棗不孝敬小主子？”

    四阿哥罵他：“你閉嘴，一切自有汗阿瑪明斷?！庇玫闹愣嘧欤★@得你多有能耐！

    十三的目的不是為了和大阿哥爭長短，而是替太子把這黑鍋甩了，不能背的鍋就不要背，甩出去就好。十四這理由不管怎么樣把雙方的嘴都堵住了，對十三來說，這理由不能用就是勝利。

    他也沒給大阿哥再說廢話的機會，而是從康熙一側(cè)把頭擠進康熙懷里大哭，說：“汗阿瑪，古往今來，難道太子們都是十惡不赦的惡人嗎？廢太子最后都是落得一個身死的下場，一哥他雖然行事荒唐，但是您一旦不管他，他就是身死的結(jié)局，就是您不想殺他，自有人迫不及待地要殺了他。汗阿瑪，一哥乃是您養(yǎng)大的，他不過是秉性傲氣了些，罪不至死啊！”

    四阿哥說：“是啊，汗阿瑪，人無完人，一哥縱然是有什么缺點，您多教教，兒子們無論長多大都需要您來教啊。”

    康熙把手放在十三的腦袋上摩挲了兩下，幾位皇子看了都知道老爺子的態(tài)度了，就今天這架勢太子還能逃過一劫，真是見了鬼了！

    康熙的聲音跟生銹了一樣：“讓胤礽反省?！?/br>
    至于反省多長時間沒說，但是十三徹底放心下來，好歹這次結(jié)果出來了，沒有廢太子。

    不廢太子就沒有大災(zāi)?？墒鞘仓?，不廢太子是大難，廢太子還是大難！這事兒兩頭堵，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大阿哥看著十三阿哥差點咬碎了牙，三阿哥也在偷偷地看十三，這沒想到今日力挽狂瀾的是十三。

    三阿哥內(nèi)心在想：將來十三得勢了會怎么對自己？

    因此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投靠大阿哥的想法。

    八阿哥和四阿哥兩個人跪在一起，都沒能擠到康熙跟前，兩人都默默無語。十四此刻沒什么情緒起伏，因為他自認為已經(jīng)擠進最核心的圈子里，早晚也能左右局面。

    父子幾個人就這樣沉默了一晚上，第一天康熙罷了朝會，其他皇子都回去歇著。康熙的心情很憤懣，在行宮里到處走，至于告發(fā)的人和東宮里的年輕太監(jiān)，此刻都已經(jīng)往生極樂，盡管如此他還是胸中存了一團火。

    行宮里的氣氛幾乎凝固起來，德妃拘著弘陽不讓他出去，跟他說：“你皇瑪法心情不好，別出去鬧人，要不然到時候打你板子。唉，要是你額娘在就好了?！?/br>
    “額娘能哄瑪法？”

    “不一定，但是能安我的心。”

    弘陽嘴巴噘著：“想額娘了?！?/br>
    德妃立即抱著他：“沒事兒，快回來了?！?/br>
    康熙走著走到了太后寢宮附近，就去看望太后，此時陪著太后說話的是太子妃。

    康熙看到太子妃居然生出愧疚，人家的孩子是個好孩子，自家的這逆子是真逆子??！太子妃嫁給太子就白瞎了這一輩子了。

    康熙對太子妃十分客氣，說太子妃侍奉太后盡心盡力，讓人隆重的厚賞了太子妃。太子妃放心下來，謝了太后和康熙回去了，剛回到東宮坐住，一方面把這事兒告訴太子，一方面讓人對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多照顧，對十三的兩個meimei比對自己的meimei還要上心，再派人給德妃和四福晉各送了一份厚禮，昨日四爺也是說了幾句公道話的。

    太子妃囑咐悄悄地送去，別大張旗鼓，如今東宮做什么事兒都不能太顯眼，辦完這些，太子妃讓人給十五到十八四個皇子送了些物件，對王嬪和陳貴人也多有禮贈。

    太子妃一邊派發(fā)東西一邊跟太子說：“這幾個小弟弟還是敬著爺?shù)?，前頭這幾位爺?shù)挂擦T了，下面的弟弟們您要多關(guān)心。”

    太子充耳不聞，太子妃也不管他，安排好了之后松口氣，出去把家里的家眷們安撫了一番，覺得這道坎算是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