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夜色暗涌。

    床上的易胭睡眠很深, 還側(cè)躺著保持被蘇岸摟懷里的姿勢。

    眼睛閉著, 被單下的身線隨呼吸慢慢起伏。

    床邊悄無聲息一個身影。

    月光從一人高的窗口進(jìn)來，地上薄涼一層。

    易胭弄臟的襯衫扔在地上。

    蘇岸微低頭頸, 黑暗里目光沉默落在易胭衣物上。

    她還在睡著，他俯身，撈過她地上襯衫送到鼻下。

    衣料上痕跡斑駁, 她的味道。

    他垂手，衣服還緊緊攥在手里, 蘇岸默不作聲盯著床上熟睡的易胭。

    夜色掩護(hù), 他的視線毫不避諱, 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咬碎揉進(jìn)自己骨rou里。

    不知這樣看她多久, 蘇岸有了動作, 開門離開。

    隔天易胭醒來蘇岸已經(jīng)沒在床上。

    睜開眼時太陽已經(jīng)快曬屁股, 易胭醒來沒動，躺床上緩了會兒神。

    想不起蘇岸是什么時候走的。

    不過也是，蘇岸一個外人在這里，肯定會引起村民注意, 阿茶村人本來就防備心強(qiáng)。

    房間門緊閉, 隱隱傳來外頭鳥鳴聲。

    即使只是稀稀零零幾聲, 但易胭還是恍惚了下。

    昨晚和蘇岸那番話讓她對阿茶村里一些詭異行為有了模糊解釋，沒完全清楚，但至少清楚了一些。

    光身躺床里，易胭手從被里伸出撈過床頭柜手機(jī)，看了眼時間。

    上午七點多。

    難得昨晚那么晚睡今天能這么早起。

    易胭手機(jī)扔回桌上, 伸了個懶腰后起床，起床第一意識想找衣服穿上，這才發(fā)現(xiàn)昨晚扔地上的衣服不見了。

    她下意識瞥了眼后門，門是關(guān)的，看不見回廊外面。

    回廊外面有掛一條鐵絲，平時她們洗澡后衣物和毛巾等東西都會往上面一掛晾干。

    易胭不清楚蘇岸是不是把自己衣服給洗了。

    她掀被下床，阿茶村天氣不怎么冷，易胭光身下床都沒感覺冷。

    從行李箱抽了緊身牛仔褲和上衣出來，又拎了件內(nèi)褲。

    往上套衣服，正單腳蹦著穿牛仔的時候，門上傳來叩門聲。

    易胭直接問：“誰？”

    門外傳來小沈聲音：“是我，小沈?！?/br>
    易胭很輕松將褲子往上一提：“來了。”

    開門后小沈站在門外，兩手給她端了碗粥，指間還勾著一袋早點。

    平常易胭起晚了也沒吃早飯，大家估計知道她作息也沒一大早送飯過來打擾她，當(dāng)然這個大家只包括小沈和不是同行醫(yī)生的周凜。

    小沈說：“我給你端進(jìn)去吧。”

    “行?！币纂贈]意見，側(cè)身。

    小沈進(jìn)屋后將碗放到屋里僅剩的一張桌上：“趕緊吃吧，還是熱的，剛我們吃完東東mama還幫你熱了一下?！?/br>
    東東是義診時過來給她們檢查的發(fā)燒小孩。

    易胭走到她旁邊：“今天是在他們家吃飯？”

    小沈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是啊，包子什么的也是她自己做的，挺好吃的?！?/br>
    易胭說不清什么感覺，阿茶村的大人們對她們這些外來人好是在盡力維持表面平和，確保她們離開之前村里沒什么事發(fā)生。

    如果不是她早便知道有些奇怪，估計村民對她們這幾個醫(yī)生這么好她也不會懷疑。

    “怎么今天給我送早飯了？”易胭往后一靠桌沿。

    小沈捏捏耳朵：“那個，今天應(yīng)該只有我們兩個值班，她們幾個都去鎮(zhèn)上了，說想去逛逛，所以我想過來叫你起床，順便給你帶早餐?！?/br>
    小沈?qū)擂位蛘卟缓靡馑嫉臅r候會有下意識捏耳朵的小動作。

    易胭這會兒也格外清楚她的尷尬是為什么，不是因為吵她起床尷尬，這本來就是易胭工作，易胭沒覺得她叫醒自己有什么不好的。

    小沈大概也是這樣想的，應(yīng)該是其他幾人去鎮(zhèn)上的時候說了易胭不好的話，她是跟她們住一起的，應(yīng)該什么話都聽過了，小沈沒說這些，就簡單說了她們幾個去鎮(zhèn)上。

    易胭也沒興趣知道她們講了她什么壞話，點頭：“行，我吃完過去找你?！?/br>
    小沈：“好，那我先走了?！?/br>
    易胭點頭。

    小沈走到門邊的時候站?。骸皩α?，早上周凜讓我給你帶早飯?！?/br>
    易胭看向她：“讓你給我?guī)г顼?？?/br>
    小沈點點頭：“雖然我早就準(zhǔn)備給你送早飯過來了，但早上我們?nèi)|東家吃飯，他也去了，吃完后他給我提了一嘴?！?/br>
    周凜自上次她午飯睡過頭給她送過一次飯后沒再送了。

    自從知道周凜對她沒有威脅之后，易胭原本以為周凜那天有可能只是單純好心給睡過頭的她送了頓飯。

    小沈這么一句忽然讓易胭又有點摸不清周凜意圖，她很確定周凜對她沒興趣。

    不過他沒自己送，讓小沈送了。

    但易胭臉上沒表現(xiàn)出來，小沈說的時候她連皺眉都沒有。

    小沈已經(jīng)出了門：“那我先過去了，你先吃飯?！?/br>
    “好?！?/br>
    這次來阿茶村，要比平時在急診清閑得多。

    早上就易胭和小沈值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天，一個早上便過去了。

    來了這里幾天，幾人都習(xí)慣基本上沒人來找她們檢查了。

    午飯丁純沐幾人去了鎮(zhèn)上也沒回來，就易胭和小沈到小孩東東那戶人家吃晚飯。

    吃完午飯易胭回宿舍，進(jìn)房才想起早上還沒找到昨晚衣服在哪。

    早上小沈送了早餐過來后她就忘了。

    易胭穿過床尾，打開昨晚蘇岸關(guān)上的門閂。

    回廊外鐵絲上掛著昨晚她洗澡后洗好的衣服，沒有昨晚被蘇岸扔地上的襯衫。

    易胭忽然笑了下。

    其實衣服也不是多重要，易胭只是好奇衣服被蘇岸拿去做什么了。

    她轉(zhuǎn)身回屋，摸出兜里手機(jī)給蘇岸發(fā)短信。

    -起來衣服不見了，被你偷走了嗎？

    蘇岸現(xiàn)在估計很忙，也不知道在哪里，易胭覺得他大概不會那么快回。

    正想扔下手機(jī)去干自己的事，蘇岸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易胭接了起來：“沒在忙？”

    蘇岸那邊背景有點噪雜，還有小伙子吵吵嚷嚷的聲音：“在吃飯?！?/br>
    桌上扔了把打火機(jī)，易胭撈過在手里拋了拋：“跟同事嗎？”

    蘇岸嗯了聲：“在做什么？”

    易胭問：“在吃飯就別跟我聊天了，好好跟同事吃飯?！?/br>
    “吃完了。”

    “怎么沒跟我一起吃就吃這么快？”易胭說。

    蘇岸吃飯也不是一貫慢，平時任務(wù)緊急時候，一群小伙子圍在一起沒話一分鐘就狼吞虎咽完了。

    “他們在喝酒?！?/br>
    易胭笑了下：“你底下隊員挺好玩的?！?/br>
    她說完這句，聽見那邊有人喊了一聲蘇隊，問蘇岸來不來一杯。

    聽那邊聲音蘇岸好像接了。

    易胭不怎么看見蘇岸喝酒，有點好奇：“你喝了？”

    蘇岸那邊喝了之后放下酒杯：“嗯，不開車喝了點?！?/br>
    “還沒問過你，你酒量怎么樣？”

    蘇岸：“還行?！?/br>
    “還行是怎么喝都喝不倒，還是幾杯就倒了。”易胭笑。

    還在好好說著話，蘇岸那邊不知什么人跑進(jìn)來說了什么，下一秒易胭便聽見椅凳嘩啦的聲音。

    好像一群人都站了起來，易胭問：“怎么了？”

    蘇岸那邊似乎有事，也沒跟她多說：“有事，晚上給你電話?！?/br>
    易胭應(yīng)了聲好，利落掛了電話。

    剛掛電話，回廊外面忽然傳來一聲jiejie。

    易胭坐床上能一眼看到跑過來往回廊木欄上一掛的莎莎。

    易胭彎下唇，放下手機(jī)后從床上起身，走了出來。

    “今天不用去鎮(zhèn)上了？”易胭問。

    “不用啊，”小姑娘下巴擱在手上，“今天下地?！?/br>
    “下地？”

    小姑娘點點頭：“是咧，jiejie聽過插秧嗎？就站水田里插秧苗?！?/br>
    她彎身用手比劃著：“泥水淹到膝蓋呢，泥糊糊的?！?/br>
    易胭靠回廊柱上，笑：“聽過?！?/br>
    莎莎大概是易胭在阿茶村里認(rèn)識的最正常的一個，或許有可能跟她是后來領(lǐng)養(yǎng)的有關(guān)。

    她對易胭的態(tài)度不跟其他大人一樣。

    她問：“找我做什么？”

    莎莎問：“jiejie你現(xiàn)在有時間嗎？”

    “有，”易胭挑眉，“怎么了？”

    小女孩精明的小心思還是瞞不過大人，她笑：“jiejie你能幫我插秧嗎？”

    “為什么？”

    莎莎托著下巴，眼睛大大的：“我想早點干完農(nóng)活去玩，我爸說做完了才能去玩，可還要好久啊，jiejie幫我會快一點。”

    易胭有點哭笑不得。

    孩子的心愿一向這么簡單。

    莎莎說話的時候隔壁房間的小沈剛好出來回廊晾衣服，聽到這話：“干農(nóng)活？你這么一個小孩子要干農(nóng)活啊，做什么農(nóng)活呀？”

    阿茶村是典型農(nóng)村，這里出生的孩子從小學(xué)會務(wù)農(nóng)，這是大城市里的孩子體會不到的辛苦。

    莎莎側(cè)頭看小沈：“jiejie，我插秧?！?/br>
    小沈笑：“一嘴甜準(zhǔn)沒好事。”

    莎莎笑：“所以，jiejie要一起來嗎？”

    她指指易胭：“這個jiejie要跟我一起去的。”

    易胭莫名被安排，站在旁邊笑：“行吧，反正也沒什么事?！?/br>
    小沈?qū)⒚頀旌?，拍拍手，笑：“那我也去吧，從小到大還沒體驗過插秧，去試試?！?/br>
    莎莎聽了這話有點艷羨：“真好?！?/br>
    小沈問：“好什么？”

    易胭聽得出莎莎話里意思，羨慕像小沈那樣的女孩子，從小被父母寵著長大，被洋娃娃和學(xué)習(xí)煩惱環(huán)繞。

    因為易胭也羨慕這種生活。

    她忽然很理解莎莎感受。

    易胭抬手摸摸她頭，朝她抬了下下巴：“走吧，到前面等我們，你帶路?！?/br>
    莎莎一下笑得燦爛，屁顛跑開：“好！”

    ……

    阿茶村里不種茶。

    水田汪汪，三人走在土路上，小沈問：“為什么你們村里不把路修修？好走點。”

    莎莎走在她們兩人前頭，左碰碰灌木，右扯扯草葉，一顛一顛往前走：“沒那么多錢，也沒聽過有人說要修路?！?/br>
    易胭在后面沉默走著，現(xiàn)在有關(guān)阿茶村的一切她都格外謹(jǐn)慎。

    小沈說：“其實你們村看起來也不是很窮?！?/br>
    說實話，比她們之前想象的好了不少，吃住方面都比她們想象的好，除了每晚總被蚊子叮咬。

    莎莎聞言轉(zhuǎn)身倒著走，手里捻著根雜草：“以前房子建得漂亮嘛?！?/br>
    易胭忽然問：“你家里只有你一個？”

    “不是，”莎莎對她們完全沒防備，“我有個哥哥，還有個弟弟，他們都是mama生的，我不是?！?/br>
    莎莎說：“男孩子挺好的，不用下地，我女孩子用。”

    易胭看了她眼，小沈則是一愣，猶豫幾秒后問莎莎：“你們村……會重男輕女？”

    “會啊，jiejie你們大城市不會嗎？”她說，“我還以為整個國家都這樣呢?！?/br>
    小沈語塞。

    易胭也沒說話。

    莎莎可能是早就習(xí)慣了，沒放心上，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往前走，一邊跟她們閑聊。

    很快到田里，三人路邊脫了鞋下去。

    水田泥水沒到小腿肚，莎莎不知道從哪兒給她們每個人拿了草帽。

    易胭出來時換了身休閑衣服，褲腿挽到膝蓋上。

    莎莎動作很熟練，一個個秧苗往地里插，教完兩個jiejie后，莎莎并沒有像她所說的想早點干完活，而是調(diào)皮地邊忙邊鬧。

    濺濺水，和易胭和小沈開開玩笑。

    小沈笑點低，很快跟莎莎笑作一團(tuán)，易胭往地里插秧，無聲笑著看她們鬧。

    草帽擋住頭頂日光。

    某一刻土路上兩個人影過來，停在這片田邊。

    男人叫了莎莎全名，是周凜聲音。

    雖然莎莎動作很細(xì)微，但易胭還是觀察到了，在周凜叫到她的時候她身子瑟縮了一下。

    草帽擋住易胭視線，她微皺了下眉。

    周凜在阿茶村是個令人害怕的存在？他身份到底是什么？

    一秒她便恢復(fù)自然，抬頭。

    這一抬頭易胭便愣住了，周凜旁邊的人是蘇岸。

    蘇岸目光很沉靜，與易胭視線接觸一秒便不著痕跡移開。

    下一秒易胭也自然移開目光，十分配合，即使她不清楚為何蘇岸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周凜似乎有點不悅，平時便冷，不悅時氣氛更是冷到極致。

    “這兩位是阿茶村客人，你讓她們來干農(nóng)活？”

    易胭注意力已經(jīng)重新放到莎莎身上，自從周凜出現(xiàn)后莎莎一直低著頭，不敢抬頭。

    半晌才擠出一個字：“我……”

    話沒說完，易胭幫她開口：“不關(guān)她事，我們自愿來的?！?/br>
    小沈也跟著道：“對，對，我們自己愿意來的?！?/br>
    周凜這才收起不悅，點頭：“行?！?/br>
    他簡單給她們介紹了下蘇岸：“這位是鐘先生?！?/br>
    然后給蘇岸介紹了下易胭和小沈：“這是來村里義診的醫(yī)生?！?/br>
    蘇岸微朝她們點了下頭，目光沒看易胭。

    小沈也朝他點頭，易胭沒有。

    周凜也沒多說了：“還有生意要洽談，先走了?！?/br>
    小沈接他話：“好。”

    易胭沒說話。

    從始至終平時開朗活潑的莎莎都低著頭沒說一句話。

    直到兩人消失在她們視線里，莎莎才松了口氣，整個人繃緊的身體才放松下來。

    易胭抓緊時機(jī)問：“你很怕他？”

    莎莎仿佛此時才回過神，轉(zhuǎn)過頭：“問我嗎？”

    小沈點頭：“對，我也覺得，你很怕？”

    “怕誰？”莎莎仿佛剛回魂。

    易胭眉心一皺。

    小沈卻已經(jīng)是說了：“周凜。”

    莎莎已經(jīng)恢復(fù)平時狀態(tài)了，點點頭：“怕?！?/br>
    她說：“我爸我媽總說我不聽話就讓周凜來抓我?！?/br>
    原本嚴(yán)肅的氛圍因為莎莎這句話輕松起來，小沈噗嗤笑了聲：“就因為這個啊，的確是挺可怕的，他平時一個笑容都沒有。”

    “哪里只是因為這個！”莎莎忽然瞪大眼睛，壓低了聲音，“他、他殺過人的?！?/br>
    ……

    半個小時后三人離開田地，易胭褲腿和腳上都沾了泥，手上也是。

    小沈和她直接晃回宿舍準(zhǔn)備沖澡。

    易胭走到盡頭，推門而入。

    門剛打開，手腕被里面的人猛地一扯拉了進(jìn)去。

    易胭下意識想攻擊，蘇岸適時開口：“是我?！?/br>
    易胭卸下防備這片刻，轉(zhuǎn)瞬已經(jīng)被蘇岸壓門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