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水月”，自然不是賀陽信次那四個徒弟的真名，那只是他們在“江湖傳說”中被人授以的名號罷了。

    他們的本名，除了本人以外，就只有賀陽信次知道。

    十多年前，四人隨師父來到中原，唯有“水”得到了“冷欲秋”這樣一個固定的假名字；而其他三人的狀況是——“鏡”一直在換身份，用別人的名字；“花”每次執(zhí)行完任務(wù)，就得換個新的假名；至于“月”……作為一個一直在搞潛伏和暗殺的人，他更不可能使用真名了。

    但今天，這種隱姓埋名、活在陰影中的生活，已算是到頭了。

    “方捕頭，別來無恙。”月在說這句話時(shí)，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方盡和絮懷殤的身后。

    他就像是個鬼魅，來去無蹤，即便是絮懷殤，在對方靠近到自己周身五米的范圍之前，也沒有察覺到月的存在。

    “我們……”方盡戒備地回頭，疑道，“……見過？”

    這兩天見得高手的多了，對于這種有人從背后突然冒出來的狀況，方盡已是見怪不怪；再者，眼下對方已主動開口打了招呼，既沒有發(fā)動偷襲，也沒有顯露殺氣，所以方捕頭也沒理由太過慌亂。

    “見是見過……”月回道，“但恐怕，方捕頭是認(rèn)不出我來了。”

    他的長相的確是沒什么特點(diǎn)，屬于往人群里一站就不見的那種，但這并不是他要表達(dá)的意思。

    “幾年前，我們在江南見過一次，那時(shí)候……我的身份，是風(fēng)波鏢局的一名趟子手。”月接道，“我記得，我還和捕頭在一張桌上吃過飯，只是……沒能說上幾句話?！?/br>
    “那么……”方盡也不跟他拐彎抹角，他知道趟子手什么的只是個假身份罷了，“閣下現(xiàn)在的身份是……”

    “呵……”月笑了笑，不緊不慢地從懷中取出了一塊金牌，抬手便在兩人面前一亮，“我想……方捕頭對這個，還是挺熟悉的吧？”

    方盡自然是識得那塊金牌的，他自己也險(xiǎn)些成為了身懷這種金牌的人，但是……他沒有。

    因?yàn)椋€有良心。

    “原來是密探大人……失敬……”不管心里怎么想，吃著皇糧的方盡，還是得對眼前這位“上差”表示一下尊重的。

    “嗯……”月點(diǎn)點(diǎn)頭，視線移到了絮懷殤的身上，并問道，“不知……這位女俠又是……”

    “絮懷殤?！毙鯌褮憶]等方盡來介紹自己，自己便報(bào)出了名號。

    “哦……”月沉吟一聲，好像也沒把她當(dāng)回事兒，又轉(zhuǎn)頭對方盡道，“方捕頭，我就有話直說了吧。”他微頓半秒，朝主街的方向瞥了一眼，“那邊的賀陽信次大人……是我的養(yǎng)父、也是師父，我的名字是賀陽智彥……如你所想，我也是東瀛人。

    “通過我的身份，你大概也猜到了，今日……我們的行動，不僅是我?guī)煾傅囊馑?，更是?dāng)今圣上的旨意……

    “所以，我特來提醒你一聲，希望你能夠清楚自己的立場……”

    他的話，讓方盡覺得后脊發(fā)涼，但細(xì)細(xì)想來，也合情合理。

    曾經(jīng)一度消失的“江湖”，經(jīng)過了這些年，在不知不覺中又死灰復(fù)燃，且再次脫離了朝廷的掌控。

    這顯然是統(tǒng)治階級所不愿意看到的……

    而為了收復(fù)這片“獨(dú)特的”失地，即便是使用賀陽信次這樣的人，也不足為奇。

    反正對于朝廷來說，這種“灰色地帶”由誰來管都可以；莫說是東瀛人，哪怕是西洋人、蠻人、或者不是人……只要在朝廷面前肯“聽話”，其他的細(xì)節(jié)都無所謂。

    事實(shí)上，他們巴不得賀陽信次把整個中原武林都給屠了，順帶把自個兒也弄個半死不活，這樣朝廷可就省心了。

    “你的意思就是，讓方盡站到你們那邊？”數(shù)秒后，方捕頭還沒回話，絮懷殤就搶先問道。

    “怎么？”賀陽智彥從絮懷殤的話中聽出了幾分?jǐn)骋猓膽B(tài)度也很強(qiáng)硬，“絮女俠……對此有什么異議嗎？”

    假如這件事發(fā)生在一個更早的時(shí)間點(diǎn)上，絮懷殤可能也沒什么意見，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看到了敵方陣中有織田愛和佐佐木銘這二人，那她肯定不能任由事態(tài)這樣發(fā)展下去……

    比起早已跟賀陽信次結(jié)盟的兩名戰(zhàn)國玩家，僅僅爭取到方盡這一個同盟npc的絮懷殤，若是讓方盡變成了賀陽信次徒弟的狗腿……那她自己可就徹底沒立場可言了。

    “你說呢？”絮懷殤沒有回答賀陽智彥那明知故問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話音落時(shí)，雙方那劍拔弩張的殺意已在空中碰撞。

    就連周遭的空氣，仿佛都為之一沉。

    叱嚶——

    那一瞬，一把刀，出鞘了。

    出刀的人……竟是方盡！

    【青鳥】甫現(xiàn)，刀氣絕頂，這第一刀，便是豁命的決殺。

    乒——

    目不及瞬，短兵相接，激出一記怵栗的刀鳴。

    賀陽智彥應(yīng)招用的兵器，是一把短劍；他握劍的手法，則是反手。

    一招過后，方盡退了三步，而賀陽智彥……只退了一步。

    “方捕頭……好俊的功夫。”從賀陽智彥還能用冷靜的語氣去夸獎對手來看，剛才的對招……他無疑是占了上風(fēng)，“不愧是‘刀凰孟情’的嫡傳弟子，和那些拜在高門大派之下、虛有其名的武者有著天壤之別……”

    “過獎了?！狈奖M強(qiáng)忍著虎口迸裂的疼痛、以及胸中氣血翻騰的不適，冷冷回道，“師父的武功，我學(xué)了九成，但我的修為……怕是不及她老人家的十分之一?！?/br>
    “但是……”賀陽智彥轉(zhuǎn)移了話題，“我卻是不懂……方捕頭你為何要與我刀劍相向呢？”他又將目光轉(zhuǎn)向了絮懷殤，“難不成……是為這個女人？”

    方盡面無表情地回道：“與絮女俠無關(guān)?！被剡@句話時(shí)，他那紊亂的內(nèi)息已漸漸調(diào)整過來了，“我與你們?yōu)閿车睦碛珊芎唵巍彼C然言道，“官職和俸祿，我可以丟……”說著，他摘去了自己頭上的帽子，隨手一扔，“但中原武者的尊嚴(yán)，若是丟了……”他又一次舉起了刀，擺好了架勢，“……他日我還有何顏面去面對師父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