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一 我錯了嗎?
陳紀還記得他們,還記得荀彧,記得為國為民的真君子荀彧。 可是陳紀更清楚,自己短時間內(nèi)是不能為荀彧說話的,不管荀彧多么的驚才絕艷,他注定要賦閑一陣子了。 政治上的事情,沒有黑白之分,只有勝負之分,但是一旦決策做出了,勝負就明確了。 新時代的人們擁抱向了新時代的權(quán)力者,而舊時代的衛(wèi)道士們被拋棄了。 陳紀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潁川士人們在這一次權(quán)力大洗牌之中沒占到什么優(yōu)勢。 郭鵬分派的職位里面,刨除他的本家和戲忠家族、辛評家族、杜襲家族等寥寥幾家很早就跟隨郭鵬到青州立業(yè)的小士族之外,其余的潁川士人們都沒得到什么好處。 但是作為郭鵬不曾放棄和打壓潁川士人的標志,陳紀取代了荀彧的地位,算是郭鵬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安慰。 可是從這個安慰之中,陳紀品味出了郭鵬強烈的不滿。 郭鵬很生氣,非常惱火,覺得以荀彧為首的這幫人是看不清現(xiàn)實,看不到未來,站錯了隊。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說,能講是一時糊涂,往大了說,那就是要和郭鵬做敵人。 郭鵬明面上的敵人至今為止就沒有還活著的,郭鵬喜歡把自己的敵人從rou體到精神全方位的碾碎。 做郭鵬的敵人絕對是這個時代最不舒服的一件事情,任何有腦子的人,都不會想要和現(xiàn)在的郭鵬做敵人。 但是荀彧偏偏不,他就是不合作。 陳紀為此十分的擔憂,他擔心郭鵬還會繼續(xù)壓制潁川士人們的地位和前途,而大力提拔河北還有青兗二州的士人們,以及廣大的寒門子弟。 潁川士人們并非不可取代,一旦被郭鵬的強權(quán)打壓,他們必將衰落,陷入頹勢。 大本營豫州被黃巾軍和涼州兵糟蹋的不成樣子,縱使他們本身就不掌握多少土地和生產(chǎn)資料,但是離開了家鄉(xiāng),原先的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在一定程度上被打亂,想要重建,需要時間。 沒有了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沒有了官官相護相互提拔推薦,在察舉制度大行其是的時代,就等于給他們這群人定下了死緩。 他們重建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的時間,足以讓外州士人和寒門子弟在郭鵬的麾下站穩(wěn)腳跟,瓜分權(quán)勢,將潁川士人擠出權(quán)力的核心。 郭鵬的權(quán)力核心可一點都不歡迎這些后來者。 潁川士人到底還是錯誤的估計了郭鵬對荀彧的不滿,現(xiàn)在把荀彧的地位轉(zhuǎn)交給陳紀,大概已經(jīng)算是看在籍貫相同的份上留面子了。 要是不留面子,郭鵬完全可以把這些后來者全部擠出權(quán)力核心。 走? 你們走到哪里去? 走的掉嗎? 郭鵬就是那么的強勢。 面對一個空前強勢的權(quán)力者,陳紀覺得無力。 想必其他的各大家族也不會覺得很高興。 估計現(xiàn)在荀氏一定非常擔憂,非常害怕,覺得郭鵬可能會對付他們,甚至會發(fā)動政治清洗。 陳紀覺得政治清洗不至于,荀氏雖然沒了權(quán)力,但是名望還在,陳紀也會竭盡全力保護荀氏,但是真正的破局之所在,還是在荀氏自己。 在荀攸。 要荀彧道歉、服軟,估計是不可能的。 陳紀明白荀彧,了解荀彧,知道這個外柔內(nèi)剛的男人到底有著怎樣的堅持。 原則問題上,荀彧絕對不會妥協(xié),也不會服軟。 所以,唯一可以改變這一切的,就是荀攸了。 看似平庸,實則精明不已,善于趨利避害的荀攸。 眼下,荀攸就是荀氏家族的救命稻草,是荀氏家族回到權(quán)力核心的唯一希望。 陳紀現(xiàn)在急切地盼望荀攸趕快趕到鄴城,在郭鵬麾下謀個一官半職,重新?lián)炱疖魇霞易逦kU的命運,避免荀氏被郭鵬拋棄。 郭鵬麾下人才濟濟,絕對不缺一個荀氏。 但是荀氏不能失去郭鵬。 文若啊,文若啊,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信念,值得嗎? 身處于情緒高漲的歡慶宴會之上,陳紀深深地嘆息。 而此時,身處于門庭冷落的車騎將軍府,荀彧面無表情的埋頭處理『公務(wù)』,處理一些似是而非的,雞毛蒜皮的小事,有些甚至就不是事情。 荀彧的支持者們也是一樣,統(tǒng)統(tǒng)都被安排處理這些小事,這些算不上事情的事情,隨便一個小吏就能解決的事情。 他們終于體會到了專制的鐵拳打在身上是多么疼痛的一件事情,也體會到了自己一時嘴快所帶來的后果是什么。 那場瓜分權(quán)力的盛宴他們沒有資格去參加,而要在這個注定備受冷落的官府里度過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 有幾個人甚至暗暗落淚。 還有些人則把埋怨的眼神投向了荀彧。 荀彧還是面無表情的處理公務(wù),不為所動,仿佛一切都不曾改變過一樣,仿佛他還是郭鵬的重臣,為他鞍前馬后跑前跑后,到處巡查,和程昱一起撐起五州政務(wù)的時候。 那個時候,荀彧雖然很累,但是很快樂。 那個時候,郭鵬對他也很好,噓寒問暖,經(jīng)常有賞賜,往往荀彧很勞累的回到家里,他的妻子就會面帶喜色的帶他去看郭鵬賞賜的用具、食物和飲料,每一次都很有心。 荀彧為此十分感動,發(fā)誓要為郭鵬處理好政務(wù),絕對不讓在前線征戰(zhàn)的郭鵬為后勤而感到煩惱。 為此,荀彧加班加點的工作,長期性的不回家,甚至連小兒子小女兒都快不認識他這個父親了。 可是荀彧依然覺得很快樂,因為他在做正確的事情,為他選擇的人做正確的事情。 但是仿佛是一夕之間,一切就變了。 郭鵬從始至終沒有對他說過一句狠話,還給他升職加薪,讓他做了政務(wù)所的一把手。 可惜,是漢車騎將軍府里的政務(wù)所一把手。 一個幾乎沒有必要存在的官署,一個幾乎可以定性為政治流放地的官署。 荀彧被流放了。 往日的歡聲笑語就像不存在一樣,說翻臉就翻臉,說不見就不見,郭鵬成功的用冷暴力和權(quán)力將荀彧剝奪的一無所有。 關(guān)懷沒有了,賞賜沒有了,冷冰冰的俸祿不存在任何的人情味兒,曾經(jīng)讓他感到慶幸的來自郭鵬的人情味兒,消失的無影無蹤。 荀彧也不知道是心痛還是心不痛,總覺得自己已經(jīng)麻木了。 一切就像是幻象一樣,就像是不存在一樣。 就像是一個非常具有諷刺意義的夢一樣。 我錯了嗎? 荀彧很認真的思考,得出的結(jié)論是沒有。 我沒錯。 我是漢臣,我想要維護漢室,維護天子,維護這個時代,我沒錯。 開啟分封的先例,必然造成野心的泛濫,這個天下眼看著就要產(chǎn)生大的分裂,但是那群人卻不自知,還在歡慶,還在互相吹捧,還要脅迫郭鵬走到更高的位置上。 那是歸路嗎? 那是絕路??! 是絕路啊你們明不明白? 荀彧強忍著心中的悲憤,繼續(xù)做著自己手上那些雞毛蒜皮的一看就沒有任何價值的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