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鵬很清楚，郭瑾也就是運氣好。

    蔡邕和他背后的蔡氏家族沒有鬧事，也不會成為郭鵬的打擊目標(biāo)，所以至今為止還能維持夫妻關(guān)系和睦。

    但是這也是說不準(zhǔn)的事情。

    皇帝的集權(quán)之路，就是眾叛親離之路，所以至高無上的皇帝才是——寡人。

    郭鵬死后，或者蔡邕死后，到了郭瑾主導(dǎo)帝國的時代，蔡氏家族會不會做出些什么事情，那也是十分難說的。

    今日郭鵬對曹氏家族所做的事情，未來，郭瑾未必不會對蔡氏家族做同樣的事情。

    可能性極大。

    他們的私人感情終究不可能凌駕于國家利益之上，需要做出選擇的時候，為了手中的權(quán)力，郭鵬相信郭瑾的選擇會與他一模一樣。

    所以，郭瑾到頭來也是犧牲品。

    除了權(quán)力以外一無所有的寡人。

    盡管如此，郭鵬并不后悔，也絕不會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去嘗試彌補(bǔ)什么。

    他的字典里從來沒有天真二字。

    “不要怪為父，為父也是不得以，你們生在皇家，就要做好這個覺悟，現(xiàn)在為父如此，你們也是如此，這樣的事情不會僅此一次，未來，還會不斷的出現(xiàn)。”

    郭鵬并未有任何因此就要放棄集權(quán)的想法。

    相反，他寧可眾叛親離，寧可孤獨至死，也要緊握手中權(quán)力，做那個至高無上的寡人。

    盡管他是真的愛著曹蘭。

    這是他的選擇，這是他一路拼殺流血犧牲以數(shù)百萬人的生命為代價換來的！

    為了今天，他的腳下，早已是尸山血海。

    為了他的事業(yè)而死的人的尸體和血液，還有與他作對的人的尸體和血液，糾纏在一起，早已不可分離。

    他不可能更改，也沒有回頭路，他一定要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

    作為他的兒子，郭瑾和郭珺，還有其他的孩子們都一樣，不可能有其他的選擇，只能接受這殘酷的命運。

    因為他們生在皇家，成為了郭某人的孩子。

    郭瑾和郭珺都不說話了。

    他們知道了這樣的事情并非是他們可以解決的。

    利益之爭，并非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能解決掉的，不存在完全不介意的人，只要品味過權(quán)力的滋味，就會明白這東西會上癮。

    說自己向往歸園田居的，是沒有品味過權(quán)力滋味的人，再親近的人，為了權(quán)力，也能反目成仇，不死不休。

    從一開始就不純潔的關(guān)系，即使一時和睦，終有一日也會面臨崩塌的局面。

    只是郭鵬是真的愛著曹蘭，在乎曹蘭，所以才會有些許的感悟。

    如果完全不愛，他對待曹蘭就會像劉宏對待宋皇后那樣，完全沒有心理負(fù)擔(dān)，會直接將她打入冷宮，不管不問，直到死為止也不會替她收尸。

    從這一點上來說，郭鵬甚至不如劉宏那樣冷血無情。

    正是因為在乎，才會讓郭鵬在情緒上出現(xiàn)波動，而這樣的感覺，郭鵬一點都不喜歡。

    成為孤家寡人的道路，本來就該是孤寂、苦楚和悲哀的。

    掌握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也會被迫享受著獨一無二的孤寂。

    這種感覺，沒有任何人可以與他共享，為他分擔(dān)，也不允許有人為他分擔(dān)。

    于是他摟住了兩個兒子，沉默了許久。

    “為父對不住你們?！?/br>
    僅此一句話而已，該說的就都說完了。

    年節(jié)結(jié)束之后，皇家回到洛陽城內(nèi)，一切照舊，郭鵬繼續(xù)處理政務(wù)，并且繼續(xù)不入后宮，偶爾去幾次，也是去大小橋那兒和夏侯琳那兒。

    其他地方并不去，基本上是吃住都在南書房，辦理政務(wù)接見臣子也是在南書房。

    如此到了二月底的時候，郭瑾寫信給郭鵬，希望郭鵬可以去看看曹蘭。

    說他去看望曹蘭的時候，曹蘭流淚不止，很傷心的樣子，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盡管是皇帝，但是郭瑾也希望郭鵬不要對曹蘭那么絕然。

    這是郭瑾作為兒子第一次牽扯入父母之間的問題上。

    郭鵬看了郭瑾的信，猶豫再三，還是讓蘇遠(yuǎn)擺駕內(nèi)宮養(yǎng)心殿。

    那是皇后的居所，也是郭鵬曾經(jīng)的寢殿。

    時隔兩個多月，郭鵬再一次駕臨養(yǎng)心殿，對于養(yǎng)心殿里的人們來說，毫無疑問是一件喜事，對于曹蘭來說，似乎也是如此。

    見到郭鵬，曹蘭直接紅了眼睛，終究沒有掉下淚水，只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餓了嗎？”

    “餓了，給我弄點吃的吧。”

    “好。”

    曹蘭讓養(yǎng)心殿里獨立于御膳房的私人小廚房給郭鵬弄了他最喜歡吃的幾樣?xùn)|西，擺在桌子上，夫妻二人相對而坐。

    “好吃嗎？”

    “好吃，一如既往地好吃。”

    “那就多吃一些吧。”

    曹蘭還像以往那樣給郭鵬夾菜，放到郭鵬的碗里，郭鵬捧著很大的碗大口大口的吃飯，越吃越快，頗有些狼吞虎咽的架勢。

    這讓曹蘭感到好笑。

    “往常你都教導(dǎo)孩子們吃飯不能太快，一定要細(xì)細(xì)咀嚼再咽下，怎么輪到自己就不這樣做了呢？吃的那么快，不怕肚子難受？”

    郭鵬把嘴里的食物嚼碎了咽下肚子，笑了笑。

    “好久沒吃到你這兒的東西了，都吃御膳房的，吃膩了，所以吃一吃其他的口味，會覺得特別香。”

    “那為什么不早點來呢？”

    曹蘭收起笑容，看著郭鵬。

    郭鵬愣了一下，也隨之收起了笑容。

    “我怕你怪我。”

    曹蘭抿了抿嘴唇。

    “堂堂魏天子，天之下，萬人之上，就算是這樣，也會有害怕的時候嗎？”

    郭鵬點了點頭。

    “普天之下，只怕你一人，其他人不能讓我怕，讓我怕，就一定要死?！?/br>
    曹蘭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豬排骨放到了郭鵬的碗里。

    “我這個皇后，做的還真是叫天下人羨慕不已，居然能讓天下至尊害怕，那些大臣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羨慕死的?！?/br>
    郭鵬放下了碗筷。

    “阿蘭，我不僅是你的丈夫，阿瑾的父親，更是魏國皇帝，我對你說過，我作為皇帝的份量，是遠(yuǎn)遠(yuǎn)超過其他身份的份量的，其他的一切都會向后排，無論是什么?！?/br>
    “所以，以后你也會對大兄做一樣的事情嗎？或者是子和，文烈，還有子脩子建他們。”

    郭鵬知道曹蘭說的是現(xiàn)在還在朝堂上活躍的曹氏族人。

    郭鵬既然對曹仁和曹洪下手了，未來就很難說會不會對其他曹氏族人下手。

    曹蘭是這樣考慮的。

    “現(xiàn)在還不會，但是不確定以后會不會，一旦我認(rèn)為他們有威脅了，我不會留手?！?/br>
    “……”

    曹蘭似乎對郭鵬的坦誠習(xí)以為常。

    最后，她幽幽的嘆了口氣。

    “鵬郎，如果你沒有做皇帝，咱們一定會比現(xiàn)在更加無憂無慮，更加幸福吧？”

    “當(dāng)然會，如果我沒有做皇帝的話，我們一定會生更多的孩子，會更長久的待在一起，我會陪你去天下所有能去的地方?！?/br>
    郭鵬微微笑了笑。

    如果在那個歷史的十字路口上，自己沒有選擇自己走自己的道路。

    而是選擇跟在曹cao后面亦步亦趨，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上原本的道路，從漢臣，走向魏公，走向魏王。

    那么自己的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