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五十二 郭瑾感覺自己的臉都要被抽腫了
春秋初期的梁國地處西部,也算是應(yīng)景,定國名為西梁,封郭瑀為西梁國君,建立西梁公國。 于是西蜀、南越、南吳、西秦、西梁五個海外封國就這樣決定了下來。 郭鵬一共六個兒子,除了郭瑾之外,其余五個兒子都會被封到這些地區(qū),成為一地公爵,一國之主,建立屬于他們自己的帝業(yè)。 確定了這個政策之后,郭瑾稍微放松些,覺得很愉快。 看著他的模樣,郭鵬稍稍猶豫,還是決定開口詢問。 “阿珺臨走之前,和你說了一些什么,對吧?” 郭瑾正在高興,聽到郭鵬這樣問,臉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是的?!?/br> “他說了什么,為父大概能猜到,他說,他很嫉妒你,對吧?” “父親英明?!?/br> 郭瑾承認了,他覺得沒什么不好承認的。 郭鵬點了點頭。 “這樣的話,阿珺也對為父說過,就在今年年初,咱們在溫泉休息的時候,他對為父說的,為父當(dāng)時就覺得,分封計劃刻不容緩,否則,為父一旦死去,你們兄弟很可能反目?!?/br> 郭瑾抬起頭,張嘴想要反駁,可看到郭鵬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他張張嘴,沒說出話來。 好一會兒,他才低著頭憋出一句【父親英明】。 他不想對自己的父親說謊。 果然是這樣。 郭鵬嘆了口氣。 “你會覺得,你的嫡親兄弟尚且嫉妒你,想要取而代之,更何況是庶出兄弟,所以你覺得不安,你覺得受到威脅,覺得必須要把他們?nèi)口s出魏國才算安穩(wěn),對吧?” 郭鵬把郭瑾的心事說的一點不剩。 郭瑾低著頭不說話,默認了。 郭鵬也沉默了一會兒,然后伸手拍了拍郭瑾的肩膀。 “很早以前我對你說過,扶蘇胡亥兄弟相殺,武帝劉據(jù)父子相殘,在絕對權(quán)力面前,親情不算什么,當(dāng)時我想你只是略有感觸,可如今,你應(yīng)該是徹底明白了,對吧?” 郭瑾愕然抬起頭,看著郭鵬不說話。 “很多事情,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感同身受是不存在的,不自己去親身經(jīng)歷,就一定不能互相理解,你當(dāng)初不理解為父,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理解了?!?/br> 郭瑾沉默,而后點了點頭。 “兒子已經(jīng)明白了,到底什么才是孤家寡人,什么才是高處不勝寒?!?/br> “那就好,你明白了就好,你明白了,就不會做錯事,不會因為一點點私情而犯錯誤?!?/br> 郭鵬深吸了一口氣:“你的做法是對的,只是為父不忍心看到,又覺得這樣做有好處,所以才決定實施分封,如果為父沒有這樣的打算,為父是可以預(yù)料到之后你們兄弟相殘的局面的。 當(dāng)然,你的兄弟們根本不能和你對抗,只會被你用各種方式找出破綻,然后治罪,下獄,余生想必不會很好過,而你若是再心狠手辣一些,你的兄弟們就沒命了。” 郭瑾不敢說就沒有這樣的可能。 郭珺的那番話仿佛打開了他心里的某個開關(guān),涌出一種情緒,和他即將成為皇帝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徹底激活了他的獨夫之心。 以他的獨夫之心,他覺得自己未必就不會做到把兄弟們趕盡殺絕這樣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在歷史上并非沒有發(fā)生過。 比如胡亥,登基之后,聽信趙高的讒言,把他的兄弟姐妹們?nèi)繗⒐?,一個都沒有留下來,覺得這樣就沒有人可以威脅他的地位了。 這樣的事情發(fā)生過,刷新了人們的認知。 從此人們知道了皇家兄弟都是表面兄弟塑料情誼,隨時都可以翻臉不認人。 為了那張至高無上的只有一個的皇位,他們可以不惜一切。 包括自相殘殺。 郭瑾過去讀史書的時候,曾經(jīng)和教他讀書的老師一起痛斥這些權(quán)力怪物的無情,痛斥他們?yōu)榱藚^(qū)區(qū)權(quán)力就要屠殺血rou親眷的惡行。 當(dāng)時他是義正言辭的發(fā)誓,有朝一日他若掌權(quán),一定會做一個明君、圣君,和大家友好協(xié)商一切,君臣相得,毫無隔閡。 可當(dāng)他自己也走到這一步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成為了當(dāng)初自己最厭惡的權(quán)力怪物。 居然想著不能把他們送走就要把他們?nèi)柯窳说氖虑椤?/br> 臉被打的啪啪作響,感覺都被抽腫了。 但是郭瑾已經(jīng)不會回頭了。 為了權(quán)力,為了地位,為了未來,他不惜一切,他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父親英明?!?/br> 郭瑾到最后只能說出四個字。 因為他的父親預(yù)見了他可能做出的任何事情。 郭鵬站起身子,坐到了郭瑾的身邊,摟住了他。 “你已經(jīng)體會到了這種感覺,就意味著你已經(jīng)可以為了權(quán)力付出一切了,你已經(jīng)有這樣的決心了,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孤家寡人該有的決心,繼續(xù)下去,不要回頭,也不能回頭?!?/br> 郭鵬摟緊了郭瑾:“權(quán)力就像一把沙子,你要用力抓緊才不會漏出來,你一旦回頭,就抓不緊權(quán)力,權(quán)力就會從你的手指縫里漏出去,再想抓住,就難了?!?/br> 郭瑾點了點頭。 “兒子明白了?!?/br> “再過不久,你就是魏國的皇帝了,想過嗎?有朝一日,坐在皇位上,面對那群想要從你身上得到一切的臣屬的欺騙、隱瞞和利用?!?/br> “以前沒有想過,父親決定傳位給我之后,我就想過了?!?/br> “什么感覺?” “有點害怕,但是,也有點興奮?!?/br> 郭瑾深吸了一口氣:“兒子很想知道,到底是他們更聰明,能從兒子這里得到他們想要的,還是兒子更聰明,能把他們玩弄于鼓掌之中,就和父親玩弄他們一樣?!?/br> “為父從未輕視過他們,過去如此,現(xiàn)在也如此,為父未必比他們聰明,只是知道一些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郭鵬搖了搖頭:“現(xiàn)在為父的招數(shù)已經(jīng)用完了,你接下來要面對的,是數(shù)量空前龐大、質(zhì)量空前優(yōu)秀的科舉官僚,他們比士人官僚更難對付,更難鉗制,你,做好準(zhǔn)備了嗎?” “……” 郭瑾深吸了好幾口氣,又緩緩?fù)鲁觯坪跽谄綇?fù)自己的情緒。 “兒子沒有選擇,兒子只有面對。” “很好?!?/br> 郭鵬對于自己一手培養(yǎng)出來的獨夫非常滿意:“想要立于不敗之地,很難,但是記住為父告訴你的官僚的本質(zhì),你就不那么容易被蒙蔽。 只要你不被蒙蔽,你掌握了權(quán)力,你總歸是有辦法對抗他們的,但是如果被蒙蔽了,錯誤地以為天下平安,沒有任何問題,那就壞事了。” 郭鵬舉起一根手指。 “當(dāng)他們跪在地上高呼萬歲的時候,你該做些什么?” “仔細想想自己的政策是否讓他們覺得有機可趁,是否完全順應(yīng)了他們的想法,而并不能造福黎庶百姓?!?/br> “很好?!?/br> 郭鵬豎起了第二根手指。 “當(dāng)他們跳著腳的在你面前痛罵你是昏君暴君的時候,你該做些什么?” “把他們極力抵制的事情堅持下去,貫徹到底,一切阻礙的人都要處置掉,堅持下去,絕不放松,那就是他們的要害?!?/br> “很好。” 郭鵬豎起了第三根手指。 “面對一團和氣的朝廷,你該怎么辦?” “想方設(shè)法分裂群臣,設(shè)置矛盾,使之互相爭斗,決不允許朝臣一團和氣?!?/br> “很好?!?/br> 郭鵬豎起了第四根手指。 “如何鞏固中央權(quán)力,不使中央權(quán)力逐步衰退,被地方掌握?” “陵邑制度,不斷遷移地方豪強富戶前往洛陽,切斷他們的地域聯(lián)系,打碎他們的利益盤根?!?/br> “遇到抗拒?” “直接出兵!” “有臣子反對?” “革職,嚴查,禁錮三代,嚴懲不貸!” “很好。” 郭鵬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然后豎起了第五根手指。 “怎么應(yīng)對不斷試圖兼并土地的官員、豪強、富戶?” 郭瑾愣了一下。 “陵邑制度應(yīng)該可以,中央嚴查應(yīng)該也可以?!?/br> “治標(biāo)不治本,如何治本?” 郭鵬又問。 郭瑾沉思良久,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父親以為呢?” “我也不知道?!?/br> 郭鵬自嘲的笑了笑:“土地兼并,是滅亡的根源,但是如何遏制解決,我也不知道,人們辛苦讀書、學(xué)習(xí)、考試,為的就是當(dāng)官,就是高人一等,就是作威作福。 如果不能這樣,我相信沒什么人愿意讀書做官的,不讓他們這樣做,在他們看來就是夢想破滅,就是不仁義,皇帝就是暴君、昏君,可要是讓他們這樣做了,魏國也就完了。 該怎么處置,該怎么平衡,該怎么應(yīng)對,我不知道,如何解決,我也不知道,但是阿瑾,我選擇做一個暴君、昏君,讓所有人都害怕的血手屠夫,而你呢?你會怎么選擇?” 郭瑾默默地思考了好一會兒。 “我會跟隨父親的腳步,做一個暴君、昏君,讓人害怕的血手屠夫。” “你真的敢嗎?這樣做,弄不好,是要遺臭萬年的?!?/br> “我只愿當(dāng)我死了以后,不至于無顏面對父親?!?/br> 郭瑾的神色之間沒有一絲一毫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