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書院里頭長著的幾棵參天大樹上全都束起紅布條,就連宋墨玉平日擺攤的這棵大榕樹上都沒有幸免。 數(shù)不清的紅布條上寫著書院夫子、學子們對這幾人的寄望和期許。其中還有幾條是那些去參加秋闈的學子們親筆寫下的。 寥寥幾筆,寫盡豪情壯志。 宋墨玉低頭時會看到這些紅布條和樹枝一起投下陰影。隨風晃動著。 不知道弟弟什么時候肯回書院來讀書。她心想。那往后這些紅布條上也一定會有他的名字。 只這么想了一瞬, 宋墨玉便專心把手里的攤子整開。照例是木桶盛飯, 菜盆盛菜。另外有一個圓盤上放著兩大塊醬香濃郁的醬香餅。 那些嬸娘們已經(jīng)把第一批蔬果送了來,她便立即調(diào)整了木桶飯的菜色。 涼拌豆皮變成了涼拌胡瓜, 清炒白菜變成了清炒萵筍絲。 清炒萵筍絲重在火候。萵筍絲切成火柴棍大小的細絲,大火快炒炒軟后立即出鍋,便能保留脆爽口感。嫩綠的萵筍絲也是夏日炎炎里很適合的一道開胃小菜。 至于葷菜則換成了肝腰合炒, 還有一道香蔥炒蛋。主食則不止有米飯、醬香餅, 還多一樣用蒸籠保溫, 荷葉包蓋著的東西。 宋墨玉坐在攤后的小短凳上,搖著一把扇子靜靜等著第一個客人上門。 她原本以為書院的人還會來趕她的攤子,可她卻不怕。左右這里沒有律法說不讓擺攤,山腳下也并非云起書院的地皮。他們就是說破天了,她暫時也不想換地方。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 云起書院的夫子不僅沒來趕她, 反而在她剛把攤子擺出來,還沒什么人的時候, 偷偷摸摸遞過來一把銅錢。 那人粗聲粗氣,聲音急促道:“勞駕,這兩張餅我們都要了?!?/br> 宋墨玉看著眼前用布包著頭上發(fā)冠,遮住衣服上紋路的人,不由無奈:“夫子,您這樣誰認不出來?” “我都包成這樣了?小掌柜你還認得出來?”葉夫子掀開罩頭的布, 大驚失色。 宋墨玉沒說話, 拿起刀三下五除二把兩塊大餅切成若干小塊遞過去:“您拿好?!?/br> 葉夫子接住還熱乎的醬香餅, 三十余歲的臉上閃過小孩一般的笑意,恨不得當場就拿出一塊來吃。 “夫子,我可是聽到聲音了。您再不走,學子們就要過來了。”宋墨玉好心提醒。 “走走走了。你可別跟他們說啊?!比~夫子抱住醬香餅逃也似地朝著半山腰的書院而去,頗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宋墨玉遠眺了一下,發(fā)現(xiàn)在那凸起的山石邊,似有人在往下看,很像那日來找過她的周紅春。 葉夫子剛走沒多久,立身橋上便過來兩個人。卻不是她以為的學子、客人,而是一對中年夫妻。 他們推著一個和宋墨玉別無二致的攤子,攤子上糊著一張紙,上面寫著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竹桶飯”。 這一對夫妻,宋墨玉卻是認識的。之前她去找宋飛鴻割瘦rou,錢嬸正坐在那邊和人扯閑天。 她笑瞇瞇打招呼:“錢嬸錢叔,你們早啊?!?/br> 他們本來想悄摸摸把攤子支到一邊去,祈禱著宋墨玉看不到他們,沒想到還是被宋墨玉叫住了。 宋墨玉臉上帶著笑,聲音也一如既往的甜,仿佛只是遇到街坊鄰里,簡單地打個招呼。 錢嬸先支使著丈夫先去把攤子支棱起來,自己則走到宋墨玉攤前,眼睛往她的菜盆里瞟,嘴上說著:“阿玉,你別怪嬸。我家二郎在這書院讀書,花銷實在多。你叔幫我支完攤子還要趕去碼頭做事呢。你沒成家,不知道一天天的哪里都是花錢的地方?!?/br> 她見宋墨玉不說話,繼續(xù)說道:“喲,今天換菜了呀!讓我瞅瞅,這么多蛋呢!看著真不錯,你這成本怕是得不少吧?能掙到錢嗎?嬸嬸先不和你說了,我那邊也得忙呢?!?/br> 宋墨玉淡淡笑了下,目送著錢嬸回了她的攤位。 這地方又不是她的地皮。以前這里沒人擺攤多是因為這里臨近書院,大家對書院有敬畏之心,害怕在這擺攤吵鬧會得罪夫子們。但見宋墨玉在這擺攤多日都無事,所以這片寬敞平坦之處,早晚會有人前赴后繼。 只是宋墨玉沒想到,來得這樣快。 錢嬸說是說的可憐,她大女兒已嫁人,二郎要讀書,三郎還是個五歲的孩子,家里靠著錢叔做苦力,確實難以為繼??伤钦姘炎约寒斔文竦拈L輩、嬸嬸,斷然不會一個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出攤。更可以和宋墨玉錯開時間。還偏要取一個“竹桶飯”的名字和宋墨玉的“木桶飯”打擂臺。不知道的還以為那竹桶飯也是她家的呢。 宋墨玉將攤子上“宋家好食”的四字招牌擦得锃亮,靜靜等待著。 不多時,立身橋上陸續(xù)有人過來。 如今天光比以前亮得早些,附近的住戶起得便也早了。一個個好似才梳洗換過衣服,便揉著睡眼朝著宋墨玉的攤子奔來。他們在橋上相遇,相視一笑便知道都是早起來買吃食的。 其中一個穿著上好的軟面料子,并不住在這附近,也氣喘吁吁地跑來了。聽說是專程趕來買這吃食,好一早拿去送給如意坊的少東家吃。是以他手里還拿著兩個分外精致的漆木食盒,一只上雕了梅花,一只上刻了竹影,看著很是雅致。 這人出手闊綽,直接給了十二文錢,讓宋墨玉把食盒里的飯碗裝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