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才進了創(chuàng)傷外科病房，就見張正杰已經(jīng)換下白大衣再往外走。

    “主任?！崩蠲糸_口打招呼。

    “去干診啦？老領(lǐng)導這樣了？”張主任停住腳步，站在陳文強的身前問話。

    陳文強只能停下來，面無表情地淡漠回答：“還成，剩下的就看他自己想不想醒過來了?！?/br>
    李敏也只能跟著停下來，看創(chuàng)傷外科的正副主任對話。

    不想張主任突然面向她說話：“那個小李，明天的前列腺癌根治術(shù)你就不用上了。你多去干診病房跑幾趟，多去看看老領(lǐng)導?！?/br>
    李敏詫異地瞪大眼睛，呶呶嘴唇，最終還是勉強地回應(yīng)了一個字：“好?！?/br>
    張正杰看到李敏這樣的反應(yīng)很高興，與陳文強和李敏點頭笑笑，在他倆中間穿過去，夾著他的公文包下班了。

    下意識、敏捷地往后退讓了兩步、讓張正杰有足夠的位置通過后，李敏輕咬嘴唇，認識到自己已經(jīng)因為中午、跟著陳主任上開顱手術(shù)，現(xiàn)在立即就被張主任針對了。

    站隊這事兒，就這么不可避免地被踢到李敏跟前了。讓她沒有選擇、也有點兒措手不及。同時也打破了她上班以來的不慌不忙的篤定神態(tài)。

    “嘁，德性！明天的那個前列腺癌根治術(shù)，你上不上也沒什么意思。你還不如上老梁的斜疝修補。這些基礎(chǔ)的手術(shù)才是你現(xiàn)在該學該做的。改天我?guī)闳ゼ痹\?！?/br>
    張正杰拿這樣的態(tài)度對李敏，讓陳文強見了心里暗笑不已，然后他很高興地開口安慰沮喪的李敏。

    在他的心里，那些不是正經(jīng)本科出身的楊大夫等人，包括張正杰這個行政主任，就該在前幾年的考試中刷下去，然后派去不景氣的市政醫(yī)院或區(qū)醫(yī)院的。

    尤其是普外?？频耐醮蠓颍l(wèi)校不是考的，是七十年代的問題能理解。但是后面的醫(yī)專，怎么也該自己去考、考上、再通過畢業(yè)考試吧。

    李敏聽陳主任說要帶自己上急診，立即就收拾起那不著邊際的低落心情，笑著感謝陳主任。

    “那我以后可就等著主任帶我去急診、上手術(shù)了?！崩蠲艨磸堉魅蝿偛诺膽B(tài)度，心情是很低落的，暗忖張主任過份了。

    難道今天陳主任喊自己去干診的時候，自己說不去？難道要自己放棄開顱這大好的手術(shù)機會？

    既然他擺出這樣的態(tài)度來逼迫自己、既然站隊是躲不過去的，躲不了就迎頭而上唄。反正回過頭去求他，說不定要看臉子、還要挨吃噠的。

    還不如趁勢就上陳主任這邊，也是他強拉自己過去的一邊。

    陳主任這邊的技術(shù)實力更強，自己還不用看臉子。就是白瞎了自己前面那一個多月，為張主任承擔的那些骨科瑣事了。

    自己不想以骨科為專業(yè)，就借此機會脫出來吧。

    陳文強見李敏表明態(tài)度很高興，樂呵呵地與李敏講解今天開顱術(shù)的要點：

    “在使用骨鉆的時候，你一定要控制好骨鉆的深入度，對腦袋各部分的顱骨厚度，要做到心里有數(shù)。個體的差別一定要留心。不然一旦把骨鉆鉆到大腦的皮質(zhì)層，那就是醫(yī)療事故了。”

    李敏連連點頭。一個開顱手術(shù)，勾起她對神經(jīng)外科的興趣。

    陳主任見李敏感興趣，就邊洗手、邊接著往下說。

    “神經(jīng)外科實際比外科的哪一個分支都好。

    你看，明天咱倆要做的甲狀腺大部切，這個現(xiàn)在是劃到普外科去了。第一次做的時候還是很好做的。等第二次再做的時候，局部黏連，解剖都發(fā)生了改變。

    會難做，但還是能做。

    可要是在腹部的肝膽脾胰胃腸，遇到第二次開腹的時候，多數(shù)情況下，腹腔臟器是黏連到一起了，想剝離開黏連、暴露術(shù)野，有時候比登天還難。

    動一下就出血，動一下不是破了肝膽，就是穿孔了腸子。要是弄壞了膽管，百分百會出腹膜炎。

    第三次開腹就更別提了。再牛的外科大夫也會小心回避的，那絕對會讓主刀下不來臺的?！?/br>
    這番理論李敏聽說過。她洗完手甩甩水，從兜里掏出大紗布擦手。

    “主任，你說的很對。但是普外科的手術(shù)比較多，能練到外科的基本功啊?！?/br>
    “你現(xiàn)在的止血、打結(jié)、剪線都算過關(guān)了。剩下的，呵呵?！标愇膹娦Φ囊馕渡铋L。

    “剩下的都是我在手術(shù)臺下沒法練的?！?/br>
    “等機會吧。止血鉗的鈍性剝離，你可以買點豬rou去練習的。買帶筋膜的肚囊部分?？p合可以買豬蹄練習，挑豬蹄筋練習?！?/br>
    “好?！?/br>
    “你就和器械護士要手術(shù)針，那些角針還有絲線什么的，手術(shù)用過一次就扔了。你可以撿著做練習?！?/br>
    這才是陳文強給李敏的、最適合她現(xiàn)狀的指點。

    倆人說著話并肩走去更衣室。

    身后追過來夜班的護士，“陳主任，陳主任，門診才打來電話，請你去救急呢?！?/br>
    “什么事兒？”

    “好像是公交車出車禍了。醫(yī)務(wù)處在大門口攔主任和楊大夫他們呢。”

    “好。你跟他們說，我馬上就與李大夫過去?！?/br>
    “看，咱們晚走這幾分鐘，就不用倒騰回來換衣服了。小李，想不想去急診？”

    李敏連連點頭，“求之不得呢?！?/br>
    正是要下班的時候了，很多人都換下了白大衣往外走。陳主任先回去護士辦公室，往理療室撥電話，請人去轉(zhuǎn)告她媳婦門診有急診，不能準時回家了。

    李敏也趁機打電話去兒科，請接電話的護士轉(zhuǎn)告冷小鳳，她要去急診，不用等她一起吃晚飯了。

    “李大夫和冷小鳳關(guān)系很好？”接夜班的護士看李敏撂下電話就問她。

    “是啊，我們是同學，現(xiàn)在一個寢室住著呢?！?/br>
    “聽說你們是四個人一間屋？”

    “是的。你們那邊人多？”李敏聽說過護士住宿比較緊張。

    “還好吧。新入職的護士是八人一間的。家里離得近的，今年就沒有床位了。下小夜班、上早班的，就比較難了?！?/br>
    護士的小夜班是晚上十一點下班，早班則要六點到崗。若是在醫(yī)院沒個床位，晚歸、早起是很艱難的。不過即便是這樣，院里依然堅持剛畢業(yè)的大夫們，還是四人一間。

    護士么，可以擠擠的。

    因為她們下了夜班就是真的下班了。不像要具體管床的大夫們，有時候是沒有上下班的明顯界線。休息不好出了事兒，對個人、對醫(yī)院絕對是承擔不起的損失。

    李敏等護士給陳主任換好了電池，朝小護士笑笑，跟在陳主任的后面往急診室疾走。急診室要陳主任去會診，那患者就很可能是懷疑有顱內(nèi)出血、需要他去判定是否需要做開顱手術(shù)了。

    省院的急診室，經(jīng)過十年的籌辦，至今還是沒有形成規(guī)模。原因就是外科的急診，夠了住院標準的，基本就直接分流到相應(yīng)的科室住院了。

    需要留觀的患者，又都不愿意在簡陋的急診室住院觀察。

    最根本的原因是醫(yī)院缺少醫(yī)護人員，沒有足夠的人手，去組建急診科。

    所以現(xiàn)在的急診病房，是由門診來代管的。夜班的醫(yī)護就是變相地在上急診班。白天的時候，為急診患者優(yōu)先的事情，醫(yī)患在門診吵過無數(shù)次。

    院領(lǐng)導也沒辦法，遇到醫(yī)患為先開急重危病人、與門診醫(yī)生吵架的時候，多數(shù)是派醫(yī)務(wù)科的人去合稀泥，安撫了患者再申斥醫(yī)護人員。

    然后水過無痕、萬事照舊當沒事兒，沒從根本上解決吵架的事兒。

    這樣的處理方法，鬧得醫(yī)護人員更不愿意出門診了。

    所以，輪到門診的人基本是談門診色變。好在是半年輪一次，按照目前的最新人員編排表，也要五年才能輪到一回。

    再不愿意，也都能接受得了。

    李敏跟著陳文強去急診的留觀室。才出電梯，就見創(chuàng)傷外科被攔回來的張主任等人，他們要先回科里換衣裳。

    陳文強極其招人煩地說：“讓你們沒打鈴就換衣服?！?/br>
    張大夫等人顧不得與他斗嘴，擠進電梯就吩咐電梯工：“趕緊地，去九樓?！?/br>
    陳文強見他們這樣急迫，笑著回頭對李敏說：“該，被院里逮住早退了?！?/br>
    對這樣幼稚的幸災(zāi)樂禍，李敏只能笑笑，算是回應(yīng)了。

    倆人趕到門診，就見規(guī)劃得好好的急診那一塊，如同鬧哄哄在打折的百貨大樓。不時見到幾個頭破血流的人，捂著腦袋在呻/吟。每個傷者的身邊，都有人圍著、叫著、喊著。

    “大夫呢？大夫呢？留了這么多血，你們倆怎么不管啊？”看到陳文強和李敏瞥了他們一眼，就腳不沾地地走過去，尖叫聲、指責聲此起彼伏。

    李敏緊跟陳文強，躲避要伸手抓住她的人。他倆都是面不改色地快步繞過喊得最兇的人。

    在急診室里，能叫出來的，都不急。

    那些一聲不吭、神志淡漠、萎頓在一邊的患者——才是最可怕的。這樣的，才是要他們第一時間去查看、去處理的急診。

    在急診室里，要一眼就分辨出患者的危、急、重，是臨床醫(yī)生的本能、職責。

    需要天賦，也是實習的時候，被反復教導、要掌握的基本技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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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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