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留，一班的。”

    “原來他就是慕留啊，那他怎么不在競賽班？”

    “我又不是他女朋友，我哪知道。”

    “那他有沒有女朋友？”

    “你可真是問對了，這是一個未解之謎?！?/br>
    兩個女生窸窸窣窣地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聊這個夏令營，說選拔標(biāo)準(zhǔn)有多么高，名額有多么少，這些在楊枝看來和天方夜譚一樣遠(yuǎn)，在那個炎熱的上午，她只記住了這個男生的名字，但不知道是哪兩個字。

    楊枝又迅速地瞄了他一眼。

    早八點的溫和陽光剛好照到他的身上，在教室的白墻上投出一個清晰的側(cè)臉輪廓，楊枝幾乎分辨得出眉眼，鼻梁，下頜線。

    她不該跟這樣的人坐同桌的。

    “好?！彼犚娮约赫f道。

    鄰座女孩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露出一個微笑，臉上卻看不出多少感激，“謝謝你，今天好熱，你是不是也覺得熱？”

    “有一點。”

    “好奇怪，怎么沒有人開空調(diào)。”

    楊枝之前讀過的所有學(xué)校都沒有裝空調(diào)，猜測道：“是不是要老師同意才行？”

    “一中的空調(diào)隨便開的?！?/br>
    女孩隨即把頭轉(zhuǎn)向了另一邊，楊枝聽見她用冷淡的語氣對男生說道：“那就換了？”

    慕留朝她側(cè)過上半身，單手支著腦袋，目光只在楊枝的臉上點了一下就收了回來，一動不動地盯著他身旁的女孩。

    “到底行不行？”女生不客氣地催促道。

    慕留抬起另一只手，用冊子掩著嘴打了個哈欠，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睛，懶洋洋地對她說：“你想換就換唄?！?/br>
    “那你起來，我去找趙老師。”

    他不聲不響地站了起來，楊枝只覺得余光里有什么東西像樹一樣拔地而起，又高又直。

    開學(xué)典禮那天她離他很遠(yuǎn)，感受不出他的身形，現(xiàn)在他站在她一米之外的地方，楊枝才發(fā)現(xiàn)這個男生真的很高。

    同桌的女孩從后門走了，他卻沒坐下。

    幾秒之后，教室后面的立式空調(diào)響起了一串動人的音樂，幾個男生鼓起了掌，“我們還在想現(xiàn)在開空調(diào)是不是太早了，還得是慕留?！?/br>
    他調(diào)笑道：“這是空調(diào)，不是手表?！?/br>
    第二個課間，楊枝如約和身邊的女生換了座位，剛剛開學(xué)，書箱里除了長袖校服什么都沒有，兩個人只換了書包和桌子上的文具，輕松完成任務(wù)。

    女生轉(zhuǎn)頭看向楊枝，開口道：“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江珠，江河的江，珍珠的珠。”

    楊枝剛要說出自己的名字，江珠又說：“我知道你叫楊枝?！?/br>
    楊枝把嘴邊的話咽下去，點了點腦袋。

    江珠大概無心開啟和楊枝的聊天，不再說話了。

    在把頭轉(zhuǎn)回去之前，江珠筆直地坐在座位上，看了楊枝一眼，微微下垂的視線對準(zhǔn)她的棕色瞳仁，看得又深又長。為了搞明白這個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楊枝把這一眼記了好多年。

    距離上課還有五分鐘，教室里亂糟糟的，每個人都在說話，只有楊枝一個人在沉默。

    開學(xué)前，高一新生在荒郊野外軍訓(xùn)了一個禮拜，全班五十多個人，楊枝認(rèn)識了七七八八，最熟的人是軍訓(xùn)時站在她旁邊的陳琢，和江珠換了位置之后，陳琢就坐在她正后面。

    楊枝往后瞅了一眼，陳琢的位子是空的，水杯也不見了，她失落地轉(zhuǎn)了回來，打量了一下左面，又打量了一下右面，在心里嘆了聲氣。

    整個班里她最不熟的就是這一左一右了，幾乎可以說不認(rèn)識。

    這兩個人在軍訓(xùn)的第一天就被教官選成了護(hù)旗手，全程單獨訓(xùn)練，和班里的人毫無交流。

    可不認(rèn)識他倆的好像只有她一個，班里其他人

    和這兩位都很熟，不僅是相熟，似乎還很喜歡，斜前面的兩個女生一直在找左邊的江珠說話，前面的男生一直在找右邊的慕留說話，左邊在說暑假的旅行，右邊在說下節(jié)課的數(shù)學(xué)老師。

    兩撥人笑聲不斷，楊枝孤零零地夾在其中，插不上一句，而他們好像也不打算把她帶上。

    楊枝想，也許他們都是從一中的初中部直升上來的，認(rèn)識很久了，和她不一樣。

    她收起思緒，找出了下節(jié)課要用的數(shù)學(xué)書和筆記本，工整地擺在了桌子左上角，然后，她從書包側(cè)袋里掏出了一顆圓滾滾的青皮橘子。

    楊枝很喜歡這種橘子，綠里一定要摻著一點黃，這樣吃起來才會是酸里帶甜的，每年夏秋之交她都要吃很多青皮橘子，爸媽知道她喜歡，這次也從家里給她捎了一大袋過來，生怕下次回家的時候就過了季節(jié)了。

    楊枝的拇指按住橘子的頂部，指甲陷進(jìn)綠色的彈性果皮，無數(shù)的細(xì)密水珠從裂口處噴出來，在陽光下迸出了一道柑橘香的軌跡。

    在陌生的環(huán)境聞到熟悉的味道，楊枝安下心來，不自覺地多聞了幾下。

    右邊的男生身形一滯，似乎也被香味所吸引。

    果然，他停止了和前座的交談，扭頭轉(zhuǎn)向了他的新同桌。

    少年揚起了嘴角，和善地問出了他們之間的第一句話：“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