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棄善良，我的小然，你可以擁有全世界?！?/br>
    電話那頭的聲音，像一條冰冷的、滑膩的蛇，順著電流鉆進陳然的耳朵，纏繞上她的心臟。

    那聲音里沒有蠱惑，也沒有勸誘，只有一種陳述事實般的、理所當然的平靜。

    仿佛“善良”這個詞，本身就是一種原罪，一種該被剔除的、無用的累贅。

    陳然沒有立刻說話。

    她將手機從耳邊拿開，按下了免提，然后將它平放在茶幾上。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電流里傳來的幾不可聞的呼吸聲，和窗外那座城市永恒的、低沉的嗡鳴。

    她需要這點距離，來隔絕陳祁那無孔不入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感。

    “這些資料。”

    陳然終于開口，聲音很冷，“不是通過正常渠道能拿到的。沉閔行早就把這些證據清理得干干凈凈。連沉家的核心成員，都未必知道得這么清楚。”

    她的指尖在冰涼的玻璃茶幾上輕輕地劃著，試圖用這種方式來平復自己內心的波瀾。

    “你動用了黑市的力量，對不對？或者說，你接觸了那些比黑市更深、更黑暗的東西。那些活在陰影里，以販賣秘密和生命為生的鬣狗?！?/br>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那笑聲里充滿了贊許。

    “我的小然，果然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只會在我身后哭鼻子的小女孩了。你學會了思考，學會了分析，甚至學會了用我聽不懂的詞了?！喙贰?？這個形容很貼切，我很喜歡?！?/br>
    “回答我的問題?！?/br>
    陳然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

    “好吧，既然你這么想知道?！?/br>
    陳祁的語氣依舊輕松，像是在滿足一個孩子無理取鬧的好奇心，“我確實接觸了一些‘朋友’。他們對沉家的歷史很感興趣，也對我這位突然冒出來的、能給他們帶來樂子的‘meimei’，很感興趣。我們做了一筆交易。我給他們想要的，他們給我需要的。”

    “你把我也當成了交易的籌碼？”

    陳然的指甲在玻璃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響。

    “怎么能叫籌碼呢？”

    陳祁故作無辜地反問，“我只是向他們展示了一下我最得意的作品而已。他們很欣賞你，小然。他們覺得，你很有潛力，成為和我們一樣的人。一個真正懂得如何利用規(guī)則，而不是被規(guī)則束縛的人?！?/br>
    “我不想成為和你一樣的人?！?/br>
    陳然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想變成一個沒有感情，只懂算計的瘋子。”

    “感情？”

    陳祁像是聽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可笑的詞，又一次笑了起來，“我親愛的meimei，你現在和我談感情？你對沉柯，那個把你當成寵物一樣圈養(yǎng)的Omega，有感情嗎？你對他父親，那個把你當成磨刀石一樣利用的Alpha，有感情嗎？”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br>
    陳祁的聲音冷了下來，“你利用沉柯的占有欲，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你又在他父親面前，扮演一個冷靜理智的、值得投資的棋子。你在他們父子之間周旋，玩弄著他們的感情和欲望，把它變成你向上爬的階梯。你現在，有什么資格，來跟我談‘感情’？”

    陳然沉默了。她無法反駁。因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最鋒利的刀，精準地剖開了她所有的偽裝，將她置于一個血淋淋的、無法辯駁的現實面前。

    “你看，你和我，其實是同一種人?！?/br>
    電話那頭的聲音又恢復了那種玩味的、循循善誘的語調，“我們都痛恨自己的出身，都渴望擺脫命運的束縛。我們都會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唯一的區(qū)別是，我比你更早地，拋棄了那些不必要的、軟弱的東西?！?/br>
    “比如，善良?！?/br>
    “你看看你手里的那份資料?！?/br>
    陳祁的聲音里充滿了蠱惑的意味，“那里面記載的東西，足以讓整個沉家分崩離析。只要你把它交出去，無論是交給媒體，還是交給沉家的那些政敵。沉閔行會立刻身敗名裂，沉柯也會從云端跌落泥潭。到時候，你就可以輕易地，擺脫他們所有人的控制。”

    “你甚至可以，接手沉家那龐大的商業(yè)帝國。你想要的一切，金錢，權力，地位，都會唾手可得。你只需要做出一個小小的選擇，小然。拋棄你那點可笑的、毫無用處的善良。你就可以擁有全世界?！?/br>
    公寓里很安靜，只有陳祁那如同魔鬼低語般的聲音，在黑暗中回蕩。

    陳然看著茶幾上那只冰冷的手機，感覺它像一個正在倒計時的炸彈，而引爆的按鈕，就握在她自己手里。

    “然后呢？”

    陳然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毀了沉家之后呢？成為你的傀儡，為你那些所謂的‘朋友’，賣命嗎？還是說，你會像當初拋棄我一樣，在我失去所有利用價值之后，再毫不留情地，把我扔掉？”

    電話那頭沉默了。這是陳祁第一次，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過了許久，才傳來他的一聲輕嘆。

    “你果然，是我最完美的作品?！?/br>
    陳祁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真正意義上的、復雜的感情。那里面有欣賞，有惋惜，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驕傲。

    “你總是能看透事情的本質?！?/br>
    “沒錯。”

    陳祁坦然地承認，“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你確實會成為我的傀儡。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但你也會失去最后的自由。你會變成和我一樣的人，活在永恒的黑暗和算計里，再也見不到陽光?！?/br>
    “所以，我給了你選擇?！?/br>
    他的聲音又恢復了那種居高臨下的、游戲人間的語調，“你可以選擇毀掉一切，也可以選擇，在這場更危險的游戲里，繼續(xù)掙扎下去。我很好奇，小然，你會怎么選？”

    “我兩個都不選。”

    陳然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腳下那片璀璨的、卻又無比冷漠的城市夜景。

    “我不會毀掉沉家，因為那不是我的戰(zhàn)爭。我也不會再當任何人的棋子。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走出一條屬于我自己的路?！?/br>
    “你手里的那份資料，我會留著?！?/br>
    陳然的聲音很冷，像窗外的夜風，“但它不是我用來對付沉家的武器。它是用來對付你的。如果有一天，你再敢像現在這樣，試圖來干涉我的人生，我會毫不猶豫地，用它毀掉你。到時候，你那些所謂的‘朋友’，第一個要處理的，恐怕就是你這個泄露了他們秘密的中間人吧?！?/br>
    電話那頭，又一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長。久到陳然以為，他已經掛斷了電話。

    然后，她聽到了一聲極輕的、壓抑不住的笑聲。

    那笑聲越來越大，最后，變成了一陣酣暢淋漓的、近乎于瘋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太好了！”

    陳祁笑著，聲音里充滿了難以抑制的興奮，“這才是我想要的！這才是我真正的meimei！不是那個只會在我身后哭鼻子的小女孩，也不是那個只懂得順從和討好的玩物！而是一個敢于向我亮出爪牙的、真正的對手！”

    “我收回我之前的話，小然。”

    他的笑聲漸漸停歇，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這盤棋，你不是棋子。你和我，才是真正的棋手。而沉家那對父子，不過是我們棋盤上的，兩顆比較重要的棋子而已?！?/br>
    “游戲，現在才真正開始?！?/br>
    陳祁的聲音里充滿了期待，“讓我看看，我親愛的meimei，你到底能在這片黑暗里，走出怎樣的一片天。別讓我等太久?！?/br>
    說完，陳祁便掛斷了電話。

    公寓里又恢復了死寂。陳然握著那只已經斷了線的手機，站在窗前，久久沒有動。

    她看著玻璃上自己那張模糊不清的倒影，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像一場荒誕的、沒有劇本的戲劇。

    而她，既是演員，也是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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