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明寶錦說藍裙黃褙子好看，又聽著她說粉裙綠褙子順眼，他就真的懷著一種給娘親挑衣裳的心情在挑祭品。

    而焚化這一過程，則更像是寄去了驛館。

    游家的墳就在青槐鄉(xiāng)上，挺緩和挺僻靜的一塊地，正經(jīng)是請風(fēng)水先生挑過的。

    山風(fēng)瑟瑟，站在高處四下望去，一覽無遺。

    明寶錦發(fā)現(xiàn)有人家在山腰處開出了一塊田，金黃的麥芒還不知是稻穗在群青中圈出鮮明的一塊。

    “那是糯稻田，要比水稻晚一些熟。”游飛說：“我阿耶還在的時候，我家也種了幾分糯稻，等收割了也不賣，阿娘喜歡吃糯稻，每日早晨阿耶都給她炊好，糯米炊熟的時候，滿屋子都是香氣，狗路過都舍不得走。阿娘最喜歡吃一種軟蓬蓬的甜糕，是用糯糕粉做的，還有一種烙糯米卷?？上е挥形彝庾婺笗觯庾婺缸吡酥?，我阿娘自己試了幾次，總不及我外祖母做的好。”

    明寶錦被他說的發(fā)饞，道：“是你外祖家傳的手藝嗎？”

    游飛笑道：“哪有什么家傳手藝？就是福民鄉(xiāng)年節(jié)里會做的一種點心，只是會做肯做的人不多了?！?/br>
    明寶錦默默記下，想著回去問問老苗姨會不會做。

    游飛的娘親和老苗姨是一個姓的，這不稀奇，苗本來就是福民鄉(xiāng)那一帶的大姓。

    今兒雖是苗娘子的忌日，但在墳頭燒下去的東西肯定還是父母一塊分的，游飛給游郎君也買了兩套紙衣裳。

    “咳咳。”明寶清這幾日在試炭窖，已經(jīng)快被煙熏得麻木了，今日來燒冥紙祭奠，山風(fēng)還是成心與她作對，她走哪吹哪，索性就熏吧。

    她一面咳，一面聽著明寶錦與游飛的閑話，聽到其中一句，忍不住道：“這么說來，同游郎君合葬的，只是苗娘子的衣冠冢？”

    “嗯，那懸崖太陡峻了，崖底又下不去，還是個蛇蟲窩。翁翁只在崖邊瞧見我阿娘的一塊裙布，她的背簍就掛在崖下邊的樹上，翁翁吊上來一看，里頭還有些治傷的藥材。”游飛的神色越發(fā)黯然，但他刻意地揚起了聲調(diào)，道：“等下我還要去崖邊燒一些紙錢，小布頭，大jiejie，那你們就別去了。”

    崖邊的風(fēng)很大，游飛用身體擋住風(fēng)好不容易點燒了起來，聽見明寶錦叫他快回來，游飛握住系在他腰上的樹藤，望了過去。

    明寶錦和明寶清一臉擔憂地站在那里，游飛看著冥紙燃燒殆盡，就起身朝明寶錦走了過去，余燼在他身后被風(fēng)卷起，像一條破碎的黑紗，纏纏繞繞，飄入崖底。

    這一日，游飛的心情總是有些萎靡的，從山上下來的時候，他們還順路拖了一根柴木下來，天涼之后就要冷，像她們和游家這種砍柴艱難的人家，要早早開始囤柴木了。

    明寶清在后院緩坡上試燒炭窯的時候廢了不少柴，黑煙滾滾，想瞞住也難，衛(wèi)大嫂逮到機會就說風(fēng)涼話，說她成日閑得發(fā)慌，燒柴給山暖腳。

    這話要不是衛(wèi)大嫂說的，其實挺好笑的，又生動貼切，明寶清自己夜里想起來的時候還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次拖柴回來時，明寶清又被衛(wèi)大嫂撞見了，她找到一叢小根蒜，正在賣力薅拔。

    瞧見她們，先是警惕，隨后也覺得明寶清不會做搶蒜這樣的事，一張嘴又預(yù)備著嘲諷了。

    明寶清真想聽聽她還能說出什么來，索性站定了聽。

    她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反而讓衛(wèi)大嫂摸不著頭腦了，一手蒜一手籮的

    呆站在那，倒忘了自己要說什么了。

    “游小郎?！?/br>
    周大郎自明寶清背后走來，打破了眼下奇怪的僵持。

    “啊？”游飛不解地應(yīng)了一聲，周大郎瞧了衛(wèi)大嫂一眼，朝他招招手。

    游飛走了過去，周大郎俯下身來，同他說了一句話。

    “??？”游飛更納悶了，下意識轉(zhuǎn)臉望著明寶清。

    明寶清牽著明寶錦快步走了過來，問：“怎么了？”

    周大郎倒不怕明寶清亂傳什么，她又不是衛(wèi)大嫂，而且鐘娘子本來也跟她家女娘走得近。

    “就是管游小郎要一點他的童子尿，每天早晨第一泡你都給我拿過來，我給你一個子?！?/br>
    “童子尿，你有什么用?。俊泵鲗毲迦硕祭Щ髽O了。

    周大郎嘆了口氣，苦笑了一下，道：“你放心，不會拿去搞什么歪邪玩意，我有用處?！?/br>
    “我倒不擔心這個?！庇物w有點發(fā)臊，手悄悄捂了捂襠。

    “幫幫忙?！敝艽罄烧f得謙卑，攪得游飛不好意思，只能答應(yīng)了。

    第046章 炭窯

    天漸漸涼了, 夜里更發(fā)冷，睡在一塊的明寶清和明寶錦開始搶被子了，搶著搶著, 總有一個人會醒過來, 不是明寶清把明寶錦摟進懷里, 就是明寶錦自己滾過來, 兩人抱在一塊睡，越睡越暖和。

    秋天可太舒服了，明寶錦喜歡賴在秋天里, 不像熱天的時候, 總做后羿射日的夢。

    明寶清身上的竹木香氣都滲進她睡過的席褥里了，好些時候明寶錦都醒了，可一鼻子悶進去, 聞著聞著就又睡著了。

    覺淺的時候恰有‘嘩啦’一聲響, 像雨, 但明寶錦知道, 那是老苗姨在院里把前一日收起來的豆重又倒回竹篾上晾曬。

    明寶清剛?cè)タ催^后院炭窖里燜了一夜的炭，覺得挺似模似樣了，心情不錯地走回來說：“西頭還有一攏沒收的糯稻田, 是不是姜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