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眹烙^應(yīng)她，伸手在她后腰上不輕不重的按揉著。

    明寶清應(yīng)該是被揉得舒服了，蜷著身子躺在他臂彎里，呢喃著，“下雪的時候，咱們?nèi)ド嚼锎颢C吧。”

    “嗯?！眹烙^撫著她的面頰，看著她微微勾起唇，放松地在他面前睡著。

    自小隨著阿娘在煙花柳巷生存，嚴觀很知道此刻的親近是錢財買不到的，更難求。

    第098章 七月熒星

    七月末, 大火熒星日漸西沉，天要涼起來了。

    明寶清站在龍首鄉(xiāng)染坊的河岸邊，看著渠中水流沖下, 撞進那個花瓣般的碩大洗衣盆里, 一大卷胚布正在里頭攪動著, 很像煮索餅。

    新染池就造在邊上, 胚布撈出來就能丟進去染了，身邊有工匠在擰干染布，朱色的染料‘嘩啦啦’落回染池里, 其中混雜了多少汗水, 是沒辦法衡量的，這可不是擰干一縷線，是整整一卷布, 就算是兩個壯年兒郎合擰都要費很多勁。

    明寶清一個人站在那看了很久, 工匠們來來去去, 只有她巋然不動。

    過了快一個時辰, 明寶清從自己的布包里掏出她的手札，飛快翻到風(fēng)扇車那一頁。

    她畫了很多風(fēng)扇車的剖面圖，每一幅都有改動, 眼下的風(fēng)扇車是四四方方的, 一側(cè)是洞開的，另一側(cè)密封著, 里面的列穿了六扇薄板的箕軸，頂部漏下碾過的谷糧, 薄板隨箕軸轉(zhuǎn)動吹出風(fēng)來, 糠殼就被吹出去了，而凈米則順著底部落下。

    明寶清看著洗衣池中繞著圓弧轉(zhuǎn)動的水勢, 從筆袋中拿出筆來，在風(fēng)扇車密封的一側(cè)，在方形的箱體上畫了一個圓。

    ‘改成圓的，就是順著力走，會更省力氣?！?/br>
    明寶清想著，又將目光落在風(fēng)扇車的六扇薄板上，又看看洗衣池，又看看薄板。

    她從河岸邊躍下，徑直往染坊的擺放一些雜物工具的倉房走去。

    她沒有開口叫誰來幫她，管事的不將她放在眼里，這里的工匠也沒什么耐心對她。

    明寶清找到幾塊木材，都是做洗衣池和引水渠時剩下的，她抄起鋸子就開始鋸。

    染坊的工匠們只見過她拿著張紙就自以為是的說要改這改那，沒見過她動真格的，即便這洗衣池做出來了，省力好使，他們總也不能將這件事的功勞同明寶清聯(lián)系起來。

    直到眼見她身邊木屑橫飛，大鋸用過之后改小鋸，到細節(jié)處干脆就抱著木材在膝上細細割著，才意識到明寶清從來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下手又準又穩(wěn)，那些尺寸了然于心，有幾個老匠人心生好奇，總是偷偷看著她，直到她抖落木屑，拿出兩根好似槳板的東西，只是兩端各有兩片槳，籠統(tǒng)是四片。

    他們之中總算有人耐不住了，問：“明娘子，您這做的是什么？”

    “風(fēng)扇車里邊的扇片與這個差不多，你們應(yīng)該都見過，扇片轉(zhuǎn)動有力，我想著放洗衣池里也是一樣的，而且也不費人工，”明寶清指著槳板中間的一處地方，說：“這里鑿孔洞，戳棍連盆地的軸座，再裝個把手，要擰布的時候在布上捆根繩，挽個繩頭出來拋過去勾在把手上，就能讓水流轉(zhuǎn)動幫你們擰布了?！?/br>
    匠人們想著她所描述

    的，一時間卻都沒說話。

    明寶清拄著兩片槳板，道：“哪里不妥當(dāng)嗎？”

    匠人們都搖頭，其中一個小聲道：“沒有不妥當(dāng)。”

    明寶清笑了一笑，又看看陰霾的天色，道：“那就好，不過有些來不及做了，我得走了。”

    今日放旬假，她要去接明寶盈回家了。

    “您放著吧。我們聽懂了，我們來弄?！币粋€老匠人道。

    明寶清很有些意外地這位老匠人，知道他在匠人里頭甚有威望，管事都要敬他三分，但他脾氣不好，硬的軟的都不吃。

    明寶清撣了撣身上的木屑，只道：“好，那我過幾日來看你們的成果。若是好用，西邊那個新辟出的染坊可以把池子再造大一點，分成洗布池，絞布池，一處處隔分開來，你們?nèi)静枷床几饔杏锰?，也省力?！?/br>
    “小娘子，何必這樣惜我們這些賤人的力？”那老匠人忽然問。

    明寶清已經(jīng)走出去幾步了，聞言又轉(zhuǎn)過身來。

    她似乎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片刻后才緩緩開口，道：“我以為，人也許有高下之分，但無貴賤之別。諸位聽這句話的時候，想得可能會是當(dāng)官的和老百姓，但我想的其實是男女。您方才問我為何處處想著省力惜力？我之前琢磨這些機軸器械的時候沒有細想過這一點。現(xiàn)在想想，可能是因為身為女娘，力弱不足，所以總希望借由外物來盡量抵消這一點。”

    老匠人本以為她會借機來說點籠絡(luò)人心的話，卻沒想到她竟這樣的坦誠。

    明寶清見他們無話，就干脆地召來月光，飛奔遠去。

    眾人就看著她朝著遠處低垂晦暗的天幕奔去，忽然覺得這些時日以來對她的冷漠和奚落都可笑極了。

    明寶清瀟灑了沒多久，很快在瓢潑大雨中淋成一只落湯雞。

    一人一馬狼狽極了，被紫薇書苑的護衛(wèi)叫進來。

    “我跟個上岸的水鬼一樣，走哪都濕一灘，就不進去弄濕你們歇腳的地方了。”明寶清站在小茶室門口不肯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