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戲片段里，魏紹允高大英俊、身直氣強，同時眼神深沉冷肅隱見偏執(zhí)，的確很貼合梟雄霍從璋的角色氣質(zhì)。

    可他在戲外倒是謙遜平和，笑道：“老師，其實我是看你的戲長大的?！?/br>
    月棲意：“……”

    試鏡霍從璋的不乏二十出頭的年輕演員，但這些年輕小生無論演技還是人生閱歷都明顯欠缺沉淀，韓瑋華不滿意，最后選定今年二十九歲的魏紹允。

    也就是說月棲意的《夢生河》上映時，他已經(jīng)二十一二歲。

    二十一二歲男人的長大空間在于……？

    見月棲意不笑，魏紹允摸摸鼻子道：“有點荒謬？”

    月棲意直白道：“的確有點荒謬?！?/br>
    魏紹允輕咳一聲，道：“老師……”

    月棲意打斷道：“提前適應吧，用角色名字稱呼?！?/br>
    魏紹允從善如流道：“小郁?！?/br>
    一稱“小郁”他便有些入戲，緩聲道：“小郁，你對霍從璋有愛嗎？”

    月棲意無需思索即答道：“沒有。”

    “一點都沒有嗎？”魏紹允微愕，張口結(jié)舌道，“我以為愛恨交織人物關系才豐滿……”

    “愛恨交織可以是一邊恨一邊忍不住愛，也可以是恨之入骨但不得不忍住恨、裝作愛?！?/br>
    月棲意手揣在風衣口袋里，步履輕輕繞過地上落花。

    他緩緩道：“霍從璋是權(quán)貴，他以為可以不擇手段任意踐踏別人，同時不付出任何代價；許言郁是平民，是被他所謂的愛踐踏的人——如果許言郁身負殺母之仇愛上霍從璋，那么他不配為主角，也不配為影片主題里這個階層的代表。”

    “但是，”月棲意嗓音輕柔似珠玉落水，“他們曾經(jīng)不是沒有可能?！?/br>
    魏紹允不由自主地一凜。

    分明有可能的是戲中人，而不是他魏紹允和月棲意，他卻仍幾乎迫不及待道：“什么可能？”

    “廊橋初見那一面，是許言郁對霍從璋最初、也是最后的好感。他是學生，而霍從璋是校董，學校不收學費書費、免費培養(yǎng)，他有了可以讀書的地方，他甚至心懷感激?！?/br>
    “如果霍從璋懂得尊重，那么這會成為一個童話式的故事，而不是《冷畫屏》，霍從璋也就不是霍從璋?！?/br>
    “《冷畫屏》之所以是《冷畫屏》，就是因為有霍從璋在前，無論霍從珪或者別人如何謙遜有禮溫存體貼，許言郁都知道他們與霍從璋是一路貨色，并不把人當人看，他心是死灰一片，草菅人命的他都不會放過?！?/br>
    “但他的人物底色始終是良善的，他建了一所又一所學校，為了保護學生而中槍、下獄，最初他只想照顧母親、好好讀書、成為醫(yī)生、治病救人，最終也依然如此?！?/br>
    “從頭至尾，他始終是那個，愿意三天不吃東西、攢錢給同學買藥的人?！?/br>
    月棲意已許久不說這么多話，胸口一時有些發(fā)沉，他靜了靜稍稍一放松，才繼續(xù)道：“但你期待許言郁對霍從璋有愛，甚至認為著、相信著，也是入戲，假如看得太明白，反而不在角色里?！?/br>
    魏紹允與梁嘯川差不多高，這樣微微垂頭看月棲意時，只覺得月棲意眼睛彎而明凈，談起角色時流光溢彩。

    像是銀河，像是月亮。

    “……小郁，”這一聲“小郁”又像“小意”，魏紹允喃喃道，“和你搭戲的演員，都很容易入戲吧？”

    月棲意糾正道：“對手演員配合好的話，入戲就是會更快，不僅是我。”

    細弱幽微的香氣，清涼濕潤，從咫尺之遙處飄來，從月棲意言語間飄來——真正是吐氣如蘭。

    倘或拍電影可以連氣味也一并記錄下來并傳遞給觀眾，那演員們除了化妝之外還需要噴香水，可月棲意都不需要。

    有關月棲意的圖片周邊已經(jīng)是供不應求，倘或除了視覺資料之外，氣味也可以售賣，只怕人人都要為月棲意的味道搶破頭。

    魏紹允每呼吸一次便嗅到一次，所有感官都被這香氣纏繞裹覆。

    他喉結(jié)無意識地攢動，耳根脖頸似乎都發(fā)燙。

    他頷首，深呼吸了下，低低道：“能跟你搭戲真好?！?/br>
    語畢他略一猶疑，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周身熱度更甚，甚至忘了要稱呼角色名，突兀道：“棲意……你，你今天噴香水了嗎?！?/br>
    又想起前段時間《大小富翁》的風波，道：“我看網(wǎng)上好多人都叫你……‘mama’，你……”

    “咔嚓?！?/br>
    幾米外似有小樹枝斷裂的輕微聲響，魏紹允眉峰微攏，道：“什么聲音？”

    劇組安保工作到位，照理說不會有閑雜人等無心誤入，因此附近要么是組內(nèi)人員，要么是有目的還有本事混進來的。

    后者關乎電影拍攝隱私，甚至人身安全，即使弄錯了，是前者，那打個照面也無妨。

    這樣想著，魏紹允便朝那個方向走，要去察看。

    月棲意右眼驟然一跳，敏銳的第六感警鈴大作。

    他神情不動如山，足尖不經(jīng)意地一側(cè)抬。

    “嘭！”

    月棲意訝然道：“你還好吧，有沒有摔傷？”

    魏紹允半跪在地上：“……”

    記憶告訴他剛剛是月棲意伸腿絆他。

    可有任何理由嗎？以月棲意的品行做得出嗎？月棲意的表情如此磊落、真摯、意外、充滿憂慮，像是做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