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清辭蹙眉，沒想到謝朝真回來還要喝。她清了清嗓子，說：“你在那邊喝得不少?！?/br>
    謝朝真睨了時清辭一眼，繼續(xù)倒酒：“我知道。”沒等時清辭接腔，她又說，“你隨意?！?/br>
    幾年的分別中，時清辭一次又一次回味與謝朝真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她輕而易舉地從謝朝真的語調(diào)里分辨出，她在鬧情緒。

    至于原因——

    不明。

    時清辭坐在謝朝真幾步遠(yuǎn)的對面，伸手拿酒杯，淺嘗了一口。

    她不愛喝酒，以前應(yīng)酬的時候很難從酒桌文化中逃離，她對那些事情的厭惡延伸到了酒上，盡管它的味道不算壞。很偶爾的時候，她會允許自己放縱，在酒精帶來的迷幻中釋放壓抑太久的情緒。

    在時清辭沉默的時候，謝朝真主動開口：“路上的電話是我學(xué)姐打來的?！?/br>
    杯中的酒水一晃，蕩開了圈圈小漣漪。時清辭又喝了一口，她的動作很急，幸好沒在謝朝真的跟前嗆出眼淚。

    謝朝真繼續(xù)說：“她是我直系學(xué)姐，一直對我很照顧。我們在同一個導(dǎo)師的手底下，她幫了我不少忙。這次她來到了h市，就在這兩天，有個活動，問我有沒有時間?！?/br>
    時清辭眨了眨眼，說：“挺好的?！卑察o一會兒，她問，“她叫什么呢？”

    “危崖。”謝朝真笑了笑，“危崖千仞，殆無寸土。聽起來很險峻的名字。她的性格……怎么說呢？很符合這個名字給我?guī)淼牡谝挥∠?。我記得有一次我們要做一個關(guān)于‘打鐵花’的課題，大家還在找相關(guān)資料時，她已經(jīng)先一步找到傳承人，跟隨著他學(xué)那門危險的技藝。將千余度的鐵汁打向十米高的花棚上，我們想都不敢想?！?/br>
    “可她就那樣去做了，課題結(jié)束了她還在堅(jiān)持，直到一年后，她給我們看了‘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的浪漫?！?/br>
    謝朝真想到哪里就說到哪里，她的唇角揚(yáng)起溫柔的笑容，眼神中還藏著幾分向往。

    危崖的形象在時清辭的腦海中逐漸變得立體，她像是在挑戰(zhàn)極限，或者說她自己就是極限。可隨著危崖變得鮮活的同時，一根針扎到時清辭的心間。

    那是別人的精彩。

    那是她缺席的過往。

    空缺的，總有一天會被別人填上。

    不知不覺中，一杯酒已經(jīng)見底了。

    時清辭的內(nèi)心深處焦躁不安達(dá)到一個巔峰，甚至伴隨著一種生理性的嘔吐欲望。

    那熟悉的語調(diào)最終變成嗡嗡的轟鳴聲。

    就在時清辭以為自己即將失控的時候，一只微涼的手貼上她的額頭。

    時清辭費(fèi)力地睜大眼看著謝朝真。

    霧蒙蒙的眼。

    長睫已經(jīng)被打濕了。

    眼尾泛著紅，有種脆弱的昳艷。

    謝朝真猝不及防地想起一些往事。

    當(dāng)時時清辭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時清辭心中難受，眼睛睜開了又合攏。

    兩個的距離拉得很近，可在理智松懈后，身體更不可能去抗拒深刻在靈魂中的溫暖。

    謝朝真忽然說：“我以為未來的你也是這樣?！?/br>
    有一往無前的灑脫，有鮮花、詩和遠(yuǎn)方。

    時清辭的身體顫抖了起來，許久，她才忍著淚說：“抱歉，讓你失望了。”

    謝朝真一定是故意的，在鬧情緒的時候，就會來戳她的痛腳。

    第19章

    謝朝真沒有失望。

    她設(shè)想中未來的時清辭的確與現(xiàn)在截然不同。

    她以為她喜歡的只是那種朝氣蓬勃的張揚(yáng)和棱角，她以為她在意的是不受拘束的自由和灑脫，但當(dāng)她遇到這類和幻想中時清辭幻影疊合的人時，她只會產(chǎn)生欣賞，根本無法投入任何的愛戀。

    褪去了記憶強(qiáng)行塑造的朦朧面紗后，時清辭身上有她預(yù)料之外的疲憊和沉寂，少年人的意氣風(fēng)發(fā)被消磨殆盡，她被強(qiáng)行拉回現(xiàn)實(shí)?？善茰缰螅皇鞘?，而是開始心疼時清辭。可她很沒用，被拒絕一次后就不敢向前了，于是陷入一半陷在過去，一半麻木地走向未來。

    謝朝真收回手，坐在時清辭的身邊。她替時清辭倒?jié)M酒，又找到遙控器打開電視。屏幕里正在熱播青春偶像劇，畫面明明暗暗，將兩人的神色掩住幾分。在主角們的對話里，謝朝真的聲音響起：“畢業(yè)前，我到過你學(xué)校門口?！彼难劭粢呀?jīng)濕潤了，將眼窩里的淚水憋住，不讓它滾下來。

    時清辭不知道這件事情，她沒有詢問，只怔怔地陷在沙發(fā)里，聽謝朝真借著醉意繼續(xù)傾訴。

    重逢后，她們的對白干癟得可憐，縈繞在她們之中的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言語的力量有時候過于淺白，難以表達(dá)內(nèi)心情緒的萬分之一；可有的時候又太沉重，能壓垮她們自詡可以扛起任何事的雙肩。

    謝朝真又說：“我想看看你在的城市，也想再看看……”剩下的一個“你”字很輕，轉(zhuǎn)瞬就被電視的背景音吞沒。謝朝真低頭喝酒，緩了一會兒才說，“當(dāng)年我以為你快又能再見，從沒有做一個正式的告別?！?/br>
    時清辭的眼睛已經(jīng)被淚水模糊了，她一直在躲避謝朝真的視線，可在這一刻抬眸，顫聲問：“所以你請我來是告別的嗎？”

    “我想過開始一段新生活，沒有誰能夠停留在原地。可為什么無法往前了？是因?yàn)闆]有告別嗎？”謝朝真的聲音中多了迷茫，她不知道要拿時清辭怎么辦，記憶里充斥著搖動她整個青春的甜笑，再也沒有人能夠取代?！澳隳?？這些年遇到了什么？”她轉(zhuǎn)了個話題，此刻她能意識到自己不甚清醒，但是問出來的時候，她仍舊有一種如釋重負(fù)的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