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可麗餅與指間的糖霜（上）

    沉甸甸的超市塑料袋勒在愛子纖細(xì)的指節(jié)上，留下幾道清晰的紅痕。

    她沉默地走在回公寓必經(jīng)的商店街上，腳步有些遲滯。

    周末午后的陽光帶著一絲的暖意，懶洋洋地潑灑在熙攘的街道上。

    穿著色彩鮮艷親子裝的小家庭比比皆是，孩童清脆的笑鬧聲像歡快又尖銳的小錘子，一下下敲打著愛子的耳膜，也敲開了她心底某個隱蔽的角落。

    “爸爸你看！氣球！”

    一個小女孩被父親高高扛在肩上，興奮地指著天空飄過的彩色氣球。

    “mama~我要吃那個章魚燒！”

    小男孩拉著母親的手，蹦跳著指向攤檔。

    父母的回應(yīng)聲溫柔寵溺。

    愛子的腳步頓了一下，隨即像是要將什么隔開般，低著頭加快了速度，長長的劉海幾乎要完全遮住她的眼睛。

    身邊的男人——山田慎，感覺到身邊驟然低下去的氣壓。

    他側(cè)頭看著愛子那張比平時更加冷肅幾分的側(cè)臉，線條繃緊的下頜，下意識微微抿起的薄唇。

    他自然地將這種陰沉歸結(jié)為方才在調(diào)味品貨架區(qū)驚險一幕的余怒。

    “還在生氣嗎？”慎試著放軟了語氣解釋，帶著點討好的意味，“剛才…確實是我太沖動了…下次，下次我一定……”

    他的話還沒說完。

    “沒事?！?/br>
    愛子清清冷冷的聲音截斷了他。

    她甚至沒有看他。

    目光空洞地掠過前方喧鬧的人群，落在一個不知名的虛空中。

    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疏離和平靜。

    仿佛剛才那份超市里被抵在貨架上的驚惶、無力、以及被點燃的迷醉情動都只是慎一個人的幻覺。

    這份刻意冷卻的平靜像一堵無形的墻，比憤怒或哭訴更讓慎無所適從。

    他撓了撓頭，難得的有些笨拙的焦急。

    就在這時，空氣里飄來一絲甜蜜的、烤面糊被奶油擁抱的氣息。

    不遠(yuǎn)處，紅白條紋相間的可愛餐車，正在街角散發(fā)著誘人的暖光。

    “可麗餅”的字樣像是帶著魔法光環(huán)。

    一個念頭猛地閃過腦海。

    “那個！”他伸手想抓住愛子的手腕，卻在觸碰前一刻想起什么，轉(zhuǎn)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愛子！”

    愛子被打斷思路的迷茫目光投過來。

    “吃點甜的吧？”慎指著那色彩明亮的餐車，臉上擠出一點輕松的笑，試圖驅(qū)散她周身的冷氣，“我請客！剛才超市你付錢了嘛！”

    可麗餅？

    愛子那雙總是帶著點陰郁倦怠的棕色眼眸里，瞬間掠過一絲真實的困惑和無措。

    作為京都四方家的次女。

    從小到大，她所有的時間都被“學(xué)習(xí)”、“道場修煉”、“禮儀”、“不要給家族蒙羞”所填滿。

    餐車、街邊小吃、人聲鼎沸的場所…這些都不應(yīng)該存在于她規(guī)整無趣的世界。

    僅有的一點模糊影像……是更小的時候，久到記憶都泛黃的夏日祭。

    燥熱的空氣，喧囂的人潮。

    穿著簡易浴衣的jiejie華子，像一團熱情明亮的火，拉著她小小的手在攤位間穿梭。

    塞給她剛出鍋燙嘴的章魚燒，和她分食一團淋滿醬汁的炒面，陽光下華子爽朗的笑聲能驅(qū)散世界所有的陰霾……那時候她和華子的差距還沒有成為橫亙的天塹，她還能被那份光明包裹，發(fā)自內(nèi)心地?fù)P起嘴角，做一個單純眷戀jiejie光芒的、小小的影子。

    而現(xiàn)在……

    在慎帶著詢問和一點期待的目光注視下。

    那個被塵封的、泛著暖意的夏日碎影在意識深處迅速褪色。

    只剩下此刻眼前這份甜蜜的、帶著陌生煙火氣的邀約。

    “……不用…”

    拒絕的話到了嘴邊。

    一股突如其來的、被強大引力拖拽的力量從手腕傳來！

    “走啦！偶爾嘗嘗！”慎像是生怕她反悔，已經(jīng)不由分說地扣住了她纖細(xì)的手腕（力道很輕，但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拉著她快步走向了那喧鬧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