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扇沉重的套房門，在梁頤身后，無聲地合攏時，他臉上的，所有屬于“叔叔”的、充滿了關(guān)切與溫柔的表情，都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重新，變回了那個，永遠冷靜、理智、情緒不外露的“梁律師”。

    他一邊，用一方潔白的口袋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自己的指尖，仿佛要擦去什么看不見的污漬；一邊，抬起眼，看向了那個，早已在走廊盡頭的陰影里，等候多時的人影。

    雅姐，正靠在墻邊，手中端著一杯紅酒。她沒有像下級一樣，畢恭畢敬地站著，但她的姿態(tài)卻表明了，她是在“等待”。

    看到他出來，她主動地，迎了上來。

    “梁律師，”她率先開口，語氣，充滿了下級對上級，那種恰到好處的、公式化的歉意，“非常抱歉。今晚是我控場不力，導(dǎo)致您預(yù)定的‘標的’，在移交前，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讓她受驚了?！?/br>
    她頓了頓，臉上露出了一個項目經(jīng)理，在擔心產(chǎn)品性能是否受到影響時，那種專業(yè)的、不帶任何感情的“關(guān)切”。

    “希望沒有影響到她今晚的‘發(fā)揮’?！?/br>
    梁頤，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用那雙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靜靜地看了她幾秒鐘。那是一種無聲的，屬于上級的不滿。

    在雅姐那職業(yè)化的微笑，都快要有些僵硬的時候，梁頤才終于開口了。

    他沒有回應(yīng)她的道歉，而是用一種品酒師的口吻，給出了他的“評價”。

    “比預(yù)想中，更有趣?！彼f，“韌性很好，有極高的、可被‘雕琢’的潛力。但是野性還在，需要用對方法。不能急?！?/br>
    “我明白了?！毖沤愎Ь吹攸c頭，“我們會為她制定最合適的培養(yǎng)方案?！?/br>
    然后她話鋒一轉(zhuǎn)，臉上雖然還帶著微笑，但語氣卻帶上了一絲屬于“規(guī)則執(zhí)行者”的不容置喙的強硬。

    “不過，梁律師，既然您對這件‘資產(chǎn)’的潛力，有這么高的評價，那我就必須在項目初期提前向您重申一下，‘琉璃樽’關(guān)于‘高價值標的’的核心規(guī)定。”

    “第一，資產(chǎn)的安全與身心健康，是最高優(yōu)先級。任何可能導(dǎo)致資產(chǎn)出現(xiàn)‘不可逆損傷’的行為，都是被嚴令禁止的。”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毖沤愕哪抗?，平靜地迎上了梁頤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這件資產(chǎn)，最終的‘商業(yè)價值’，將由集團董事會進行最終評估。我們，都只是‘經(jīng)手人’。”

    “希望您，在行使您的一切‘優(yōu)先鑒賞權(quán)’的時候，不要影響到我們最終向董事會交出一份完美的‘業(yè)績報告’?！?/br>
    梁頤，聽出了她話里的“敲打”。

    他笑了。那是對一個足夠聰明、也足夠?qū)I(yè)的“下屬”，所表現(xiàn)出的真正的欣賞。

    “雅姐，你的專業(yè)我一向很欣賞?！彼仁强隙怂?，然后，用同樣“公事公辦”的語氣，將“皮球”又踢了回去。

    “業(yè)績報告，我當然不會讓你難做。不過，我也要提醒你一句?！?/br>
    “笪其兆這個人，你比我清楚，某些時候，他比他書里的瘋子還要反智?！?/br>
    他看著雅姐那因為他這句話，而微微變化的眼神，繼續(xù)，用一種云淡風(fēng)輕的、卻又充滿了警告意味的語氣，說道：

    “你要記住，就算是一只瘋狗，只要他還姓‘笪’，就不能當普通的狗來對待?！?/br>
    “把他逼急了，對我們誰，都沒有好處。你昨晚那通電話，已經(jīng)讓他很不高興了。做事情，還是，要注意分寸，雅姐。”

    雅姐當然聽懂了這層意思。她的臉上重新堆起了那副無懈可擊的、屬于下級的，恭敬的微笑。

    “我明白了，梁律師。我會注意的?！?/br>
    梁頤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走上前與她擦肩而過，用一種云淡風(fēng)輕的、仿佛在做什么承諾的語氣，說道：

    “我，比任何人都懂什么是生意’，什么是‘規(guī)矩’。”

    說完，他便不再停留，邁開長腿，向電梯口走去。他的背影，瀟灑、從容，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再普通不過日常的“工作交接”而已。

    這時雅姐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叫住了他。

    “梁律師，請留步?！?/br>
    梁頤停下腳步，微微側(cè)過臉，眼中帶著一絲詢問。

    “關(guān)于米琪小姐……”雅姐的語氣，像是在匯報一件庫存品的處理問題，“笪先生那邊，只是給了她一筆錢。這始終是個手尾。您看需不需要我這邊派人‘處理’一下？”

    她口中的“處理”充滿了不言而喻的、血腥的暗示。

    梁頤聽完，卻笑了。那是一種帶著一絲輕蔑的，仿佛在嘲笑雅姐“手段不夠高明”的微笑。

    “不用了，雅姐。”他云淡風(fēng)輕地說，“已經(jīng)處理好了?！?/br>
    “哦？”雅姐的眉毛，微微挑起。

    梁頤轉(zhuǎn)過身，重新面對著她臉上，是那種屬于“勝利者”的充滿了“智慧”光芒的慷慨微笑。他像一個樂于分享成功經(jīng)驗的前輩，對雅姐說出了他的“解決方案”。

    “我一個迪拜的老客戶，最近，正好在找一個懂點藝術(shù)、會說中文的‘私人生活助理’。”

    “米琪小姐多才多藝，很合適。我已經(jīng)通過獵頭，把她的‘簡歷’推薦過去了。”

    他看著雅姐那瞬間了然、并閃過一絲贊嘆的眼神，滿意地補充了最后一句。

    “我想，她會很喜歡那里的‘新工作’的。畢竟，薪水非常可觀。”

    說完，他便不再停留，轉(zhuǎn)身邁開長腿，向電梯口走去。

    而雅姐，站在原地，看著他那瀟灑的背影，第一次，從心底里，對這個男人，產(chǎn)生了一絲，真正的“敬畏”。

    她知道，“米琪”這個名字，從今以后，將永遠地從這座城市，從這個世界上被抹去了。她將被販賣到一個舉目無親的、語言不通的、真正的“人間地獄”，成為某個中東富豪的、被囚禁的金絲雀，永世不得翻身。

    而梁頤，不僅兵不血刃地處理掉了這個唯一的“污點證人”；甚至還通過這筆“人koujiao易”，從米琪身上榨取了最后一滴“商業(yè)價值”。

    這，才是真正的，魔鬼的藝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