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又再次上移，落在他的發(fā)頂。

    “你好高?！?/br>
    高到她從來都沒有把他和記憶里矮小的身影聯(lián)系到一塊兒。

    指尖也輕輕戳著他的胸膛。

    “也好結(jié)實。”

    結(jié)實到她從來都沒有把他和記憶里單薄的身影聯(lián)系到一塊兒。

    指尖在江祈胸口一下一下地戳著，她的模樣要哭不哭。

    黑白相間的方形相框在江祈的余光里顯眼異常。

    喉結(jié)微微滑動，江祈握住她的指尖，壓下，包裹住她緊握成拳的手，就著她的兩句話反問：“不喜歡嗎？”

    “喜歡?！?/br>
    許曇靠在他胸前，試圖隔著厚重的西裝外套去感受他的真實。

    卻在偏頭的剎那，瞥見了躍動到三十二的電子數(shù)字。

    晚上六點的年夜飯。

    從園區(qū)開車到那邊還要一個半小時。

    現(xiàn)在已經(jīng)四點三十二分了。

    她慌忙推開江祈，拎起放在他椅子上的包，朝門口的方向，邊走邊說：“我們得快點，不然就遲到了?！?/br>
    “沒事，不急，還有人沒下飛機呢?！?/br>
    江祈在后邊慢悠悠地跟著她，沒走幾步就被許曇拽著往前走。

    他們是他們，她是她。

    她可不想矚目地迎著眾人視線出現(xiàn)。

    一個半小時的路程，許曇有一半的時間是在拿著江祈給她的家族合照在認(rèn)人，有一半的時間是在緊張她會不會遲到。

    本來只是兩家一塊兒吃個年夜飯，突然來了這么多人，她都有點擔(dān)心她要是遲到了會給家里丟面。

    江祈開著車，許久沒聽見許曇的聲音，余光從她面上掠過。

    她正盯著導(dǎo)航，也不催他，只是擰緊的眉宇寫滿了愁。

    輕輕笑一聲，江祈踩下油門。

    五點五十六分的時候，許曇牽著他走進江景銘提前預(yù)定的宴廳。

    寬敞奢華的宴廳中，三面大落地窗將京市夜景盡收眼底。

    宴廳的正中央擺著一張十分氣派的大圓桌，上邊已經(jīng)坐了不少的人。

    張琳華、許泓彥和許玫都已經(jīng)提前落座，許玫看見許曇，想要站起來示意她過來，又被張琳華摁著坐下。

    許曇一眼就看見了許玫，哪怕沒湊近，她都知道張琳華在讓許玫規(guī)矩一點。

    以至于許玫對她掛上標(biāo)準(zhǔn)的假笑時，她就知道許玫一定在心里暗戳戳地罵罵咧咧。

    明明是那么假的笑，許曇看著，忽然內(nèi)心就安定許多。

    被江祈領(lǐng)著去和他的爺爺打招呼，看著老爺子肅正的面容，許曇禮貌得體地送上新年祝福語。

    她蓮紅色的馬面裙素雅端莊，搭配一支芙蓉簪，氣質(zhì)溫婉嫻靜。

    江老爺子聽著她的祝福語，眼尾彎出了褶子，笑著給許曇發(fā)了一個大紅包。

    許曇說完，江祈跟在她后邊，不正經(jīng)地朝江老爺子拱手作揖：“祝爺爺新年快樂，福壽安康?！?/br>
    江老爺子還沒說話，江景銘就蹙了眉：“曇曇這么用心，你就這么敷衍的？”

    江祈恍若未聞地直起身，倒是江景銘被江老爺子訓(xùn)斥：“行了，就你覺得敷衍！”

    江老爺子轉(zhuǎn)而朝江祈笑笑，拍拍他的肩，“爺爺覺得挺好的啊，從你小的時候爺爺就喜歡你這性子，你爸非得想給你壓一壓?！?/br>
    江祈也笑著朝老爺子拱拱手，道了一聲謝，隨即拉著許曇在許玫身邊落座。

    許玫見許曇終于來了，附在她的耳邊吐槽張琳華規(guī)矩真多，但許曇卻漸漸走了神。

    她好像有點口腦不一。

    嘴巴在應(yīng)著許玫的話，腦袋卻在整理那些被她遺忘了很久的記憶。

    豪華的宴桌上陸續(xù)被端上擺盤精致的佳肴，她面前花紋繁復(fù)的瓷碗里也漸漸被身旁的人堆滿她喜歡吃的菜。

    珍饈美饌，飛觥獻斝。

    這些都是她從前無法觸及到的世界。

    那時候的她，只會手里捧著一個土碗，碗里只有水多米少的稀飯，偶爾還會有幾個地瓜塊。

    但是那些一點兒都不管飽，她跑幾下很快就餓了，所以她只能摘山上的果子吃。

    夏天的陽光曬到人的身上，頭發(fā)是濕的，衣服也是。那天吃完午飯，她從山上摘完野草莓下來，整個人都快化作一灘水。

    她熱得不行，抱著一衣服的果子，坐在小溪邊的石頭上涼快涼快。

    繁茂的枝葉遮擋住炎熱的陽光，石頭是涼涼的，浸在溪水里的腳也是。

    吃下一顆野草莓，充沛的汁水讓她覺得一切都很美好。

    直到有什么撞上了她的腳。

    白色的米粒從她的眼前流過，然后一大塊米飯撞上她的小腿，色澤鮮亮、肥瘦相間的rou緊隨其后，在她的皮膚上留下油膩的痕跡，最后是幾片鮮綠的菜葉子。

    她很茫然，轉(zhuǎn)頭卻對上了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里沒什么情緒，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捧著空下的碗轉(zhuǎn)身就走。

    傍晚的時候，她躺在小溪邊上看夕陽，又看見了他。

    捧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耐雭?，又捧著空空蕩蕩的碗走?/br>
    一連幾次之后，她有些忍不住了。

    她不知道他怎么可以糟蹋這么干凈的溪水，也不知道他怎么可以浪費這么可口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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