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時分，小夫妻倆就起床動身。背上行李，帶上路上吃喝的干餅和軍用水壺，借著馬燈的亮光，倆人向著十幾里外的縣城走去。

    雖然負(fù)重不輕，但荊建一口氣就走了三、四里。趙霞提著馬燈，遞過水壺道：“歇口氣，喝口熱水，還早著咧?！?/br>
    荊建感謝的點點頭，接過喝了一口。雖然頭冒白霧，但荊建沒感覺到勞累，重生后，恢復(fù)了自己年輕的身體真好。突然發(fā)覺趙霞踏入一個雪坑，踉蹌一下，就猛地伸出手，抓住趙霞的胳膊，穩(wěn)住了她的身子。

    趙霞對荊建甜甜一笑，加緊幾步更靠攏了荊建：“鞋又臟咧，路太差了。不像京城的路，都是柏油。我還看過畫報，國外有種叫高速公路的，又寬又筆直，只有小車能在這種路上走，好想去看看耶?！?/br>
    荊建微微一笑，心想，如果這時候告訴趙霞，不到三十年，中國的高速公路里程數(shù)將超過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她會否把自己當(dāng)成傻子？

    不過有了這個話題，荊建也覺得該是時候攤牌：“霞，你還要上兩年半的大學(xué)。有沒有想過，畢業(yè)后留在京城，我還是在鄉(xiāng)下？”

    趙霞明顯一愣神，急忙道：“你啥意思？”

    荊建看了趙霞一眼，見她神色明顯有些慌張，就繼續(xù)道：“想過沒有，可能你還有機會出國，甚至留在外國，我就是拖累?！?/br>
    “擼毛毬，把俺當(dāng)啥啦？”一急之下，趙霞罵出了家鄉(xiāng)土話。

    荊建笑了笑，再問下去就是為難人，于是閉嘴繼續(xù)往前走。趙霞明顯拖后了幾步，都變的沉默。荊建默默地數(shù)著自己的腳步，這是給趙霞考慮和選擇的時間。

    看著荊建的背影，趙霞眼中閃爍著掙扎。幾次欲開口，又幾次咬緊嘴唇。直到荊建數(shù)到一百步出頭，才聽到顫抖的哀求：“小娃！畢業(yè)后你就來京城，好嗎？早點也成。”

    在內(nèi)心里，荊建并不愿意傷害趙霞。所以忍了忍，有些話必須說明白：“霞！如果我要你相信，我有能力做很大事業(yè)，有很多很多錢。給你住別墅、買豪車，度假就去國外海島，購物就去巴黎。你愿意等我，陪我一輩子嗎？”

    荊建已經(jīng)決定，無論趙霞內(nèi)心有什么想法，只要能給個肯定的回答，就竭盡全力地經(jīng)營這場婚姻，陪她一輩子。

    可是荊建漸漸的失望了。他繼續(xù)數(shù)著自己的腳步，倆人之間的沉默，簡直令人窒息。之前的話確實是真相，可聽在趙霞耳中，就像是天方夜譚。直到數(shù)到五百，荊建暗暗長嘆：昨晚的趙霞是在享受童話，今天的趙霞在考慮現(xiàn)實。也就是她心地好、太老實，不肯說出真話，又不愿意欺騙自己罷了。

    “霞，這些都是我的心里話。我不是什么苦情計，用什么大度，博取你心里的憐憫，再把你綁在我身邊。我是真心考慮你的前途。如果有好的機會，好好把握。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做出任何選擇，我都會支持。如果你選擇了我，我當(dāng)然高興。如果有其他選擇，你也給了我一段美好回憶。就是做不成夫妻，也希望能成為好朋友?！?/br>
    兩顆豆大的淚珠，從趙霞的眼中滑落下來……

    一直到縣城，上長途汽車之前，趙霞似乎才下定決心：“這是考驗，我相信我自己。”

    荊建微微一笑：“謝謝！”聽出這是趙霞為自己鼓勁，其實已經(jīng)動搖的相當(dāng)厲害，已經(jīng)很難抵擋住什么誘惑，但……還是得感謝她前世的不離不棄。

    ……

    目送長途汽車遠去，荊建心中有一點點失落，可很快就埋藏到內(nèi)心深處。臨走時，他悄悄在趙霞的包里塞了100元。并暗中保證，如果以后自己腰纏萬貫，也肯定會保證她富貴一生。除此之外，就……先這些吧！有句話真的是荊建的心里話，分手也能成為好朋友，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其實荊建并沒有經(jīng)歷過什么愛情、友情，有一點與父親荊白生很類似，冷酷無情、驕傲無比、心如鐵石。并且有些病態(tài)的認(rèn)為，男人就應(yīng)該如此，做錯了也絕不會后悔。所以此時的他，居然感覺到了一絲輕松。

    告別一段過去，總算彌補了一個遺憾?；蛘哒f，是大半個，畢竟缺了最后了斷。不過也差不多。等大半年后，趙霞考上公派留學(xué)，等明年開年，她踏上大洋彼岸，那時就應(yīng)該是結(jié)束的時刻。

    而荊建也沒想過立刻追求什么新的愛情，那不是腦抽嗎？現(xiàn)在的他，面臨的是自己重生后的生存糊口問題。

    還要給丈人趙家200元，身邊只留下100出頭。等到自留地還回來，回去種地？不提該借多少錢糧，那真是吃飽了撐的?，F(xiàn)在首先要為自己賺一筆生活費，簡單點說，要有個打工搬磚的地方。

    早起趕路，雖墊巴了些干餅，依然餓得慌。左右一看，汽車站外根本沒幾處吃早點的地方。雖然政策已經(jīng)允許個體戶，連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也在蓬勃發(fā)展，然而在這個內(nèi)陸小縣城，觀念還是太落后，沒幾個敢做生意。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沿街幾張桌子的面攤，荊建也顧不得衛(wèi)生，找了空位置坐下。正在下面的那位駝子一邊忙，一邊瞅了荊建一眼：“同志，要啥？”

    “拿手的是什么，老板？”

    沒想到那駝子嚇得手一抖：“可當(dāng)不起。俺就是個體勞動者，自食其力著呢！”

    荊建一愣，沒想到后世一個流行的稱呼，現(xiàn)在居然那么敏感。他突然回憶起來，這駝子應(yīng)該姓陳，靠著一手辣醬面的絕活，后來成為本縣小富，并且小有名氣。還聽說，致富后，娶了個年輕媳婦，挺水靈。

    于是荊建笑道：“辣醬面。加面加煎蛋。”

    “好勒?！?/br>
    一海碗面很快送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湯水上浮著一層紅油，點綴點點綠色的蔥花蒜葉花。滿鼻撲香，又蓋著一只嫩黃的煎蛋，令人食指大動。荊建端起碗大大幾口，接著喝口湯，一股暖流沿著食道胃漫到全身，舒暢！